“光有这个不够,得让全京城的人都骂他们是‘伪君子’,是‘害民贼’!”
他指着草稿,一条一条数。
“第一,刊印五千本《东林点将录》,让东厂番役假装小贩,在茶馆、酒楼、妓院免费送,越是人多的地方越要送!”
“第二,写二十篇揭帖,就说钱谦益收了江南士绅三万两银子,才劝士子罢考,后来见罢考不成,又逼着举子进场,把水搅浑!”
冯铨连忙补充,眼里闪着阴光。
“我再加个童谣!让街边小儿传唱‘东林贼,骗粮税,害百姓,断漕水,穿绫罗,喝民血’!”
“小孩子的话最容易传,还没人会怀疑是故意编的!”
方世鸿眼睛一亮,拍了下轮椅扶手。
“好!童谣要朗朗上口,三日内必须传遍京城九门!给传谣的小儿发糖,一颗糖唱十遍,保证他们记得牢!”
顾秉谦迟疑道,声音带着怯意。
“公子,要是被东林党查到是我们干的…… 他们会不会弹劾我们?”
“查到又怎样?”
方世鸿打断他,眼神狠厉得像淬了毒。
“有我爹在首辅位置上挡着,有魏公公撑腰,他们能奈我何?”
“弹劾?陛下正想抓东林党的把柄,他们敢开口,朕爹就敢把他们的旧案翻出来!”
他转动轮椅,望着窗外的皇宫方向,眼里满是野心。
“我要让陛下知道,对付东林党,不用动刀动枪,一张纸、一首歌谣就够了,我比顾秉谦更管用!”
冯铨和顾秉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与贪婪。
跟着方世鸿,他们能踩着东林党的尸体往上爬,说不定能当上次辅、尚书!
两人连忙应诺,转身去安排,脚步轻快得像一阵风。
三日后,京城的茶馆里,《东林点将录》成了最抢手的 “闲书”,比话本还畅销。
茶客们围着书页,指着上面的漫画和注解,骂声不绝。
“原来这些清流都是贼寇!钱谦益收三万两银子,怪不得帮着士绅说话!”
“叶向高是吴用?还真像!一肚子算计,就会骗读书人卖命!”
街边的小儿拍着手传唱童谣,声音清脆得刺耳,手里攥着东厂番役给的糖。
“东林贼,骗粮税,害百姓,断漕水,穿绫罗,喝民血!”
路过的百姓听得多了,也跟着念叨,越念越觉得 “东林党不是好东西”。
东林党官员的家门口,一夜之间贴满了揭帖,红笔写的 “贪腐”“勾结士绅” 字样刺眼如血,还附了 “假账册”,上面 “钱谦益收银三万两” 的字样格外醒目。
钱谦益气得砸碎了书房的砚台,墨汁溅得满桌都是,却不敢声张。
一旦辩解,反而会让更多人知道这些谣言,越描越黑。
他想去找韩爌商议,却发现韩爌的府门也被揭帖贴满了,“韩爌收叶向高好处” 的大字看得他头晕。
韩爌紧急召集东林党官员议事,可众人看着窗外传唱童谣的小儿,看着桌上的《东林点将录》,都束手无策,脸色惨白。
“这是有人故意抹黑我们!是栽赃陷害!”
黄道周急道,一拳砸在案上。
“肯定是方世鸿干的!顾秉谦、冯铨都是他的狗腿子!”
韩爌脸色铁青,抓起案上的揭帖撕得粉碎,纸屑纷飞。
“我去找方从哲理论!他儿子干的好事,他必须给个说法!”
可刚走到门口,就被下属拦住,下属脸色慌张。
“大人,首辅府传来消息,方首辅正在宫里见陛下,说是商议会试考官的事,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韩爌僵在原地,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方从哲明摆着是故意避着他,是默认儿子的所作所为!
而这铺天盖地的谣言,还在继续发酵,像瘟疫一样传遍京城的每个角落。
方府偏院里,方世鸿听着冯铨汇报 “谣言传遍九门,百姓都骂东林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他拿起一本印好的《东林点将录》,封面烫着金边,扔给身边的小厮。
“送一本给魏公公,告诉他,这只是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小厮接过书,快步离去,靴声踏得地砖发响。
顾秉谦凑上前,脸上堆着笑。
“公子,下一步我们怎么办?东林党已经乱了阵脚了!”
“下一步?”
方世鸿转动轮椅,看向东林党聚集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算计。
“让他们狗咬狗。”
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张 “东林党内部派系图”,指着 “韩爌” 和 “叶向高” 的名字。
“写揭帖,说叶向高劝士子应试,是为了安插自己的门生,架空韩爌,想独掌东林党!”
冯铨眼睛瞪得溜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公子,这…… 这会让东林党彻底内斗的!他们要是打起来,朝廷不得乱?”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方世鸿冷笑,手指敲着轮椅扶手。
“他们内斗起来,就没时间对付我们了,陛下也能坐收渔利,看清谁是东林的核心,谁是可以拉拢的软骨头。”
他瞥了顾秉谦一眼。
“你去写,就用‘东林内部人爆料’的名义,越像真的越好。”
顾秉谦和冯铨连忙应诺,转身去安排。
他们知道,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战争,已经打响,而他们,是这场战争的刽子手。
乾清宫里,魏忠贤捧着《东林点将录》,笑得合不拢嘴,拂尘都甩得轻快。
“皇爷,方公子这招太绝了!现在全京城都在骂东林党,连卖菜的大妈都知道‘东林贼’!”
朱由校翻了几页,看着上面的漫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将书放在案上,语气平淡。
“有点意思,比顾秉谦只会杀人强多了。”
他没有表扬,也没有反对,只是拿起鲁班尺,继续打磨手里的木模型,木屑落在《东林点将录》上。
魏忠贤试探着问,声音轻细。
“皇爷,要不要管管?方公子闹得太大,万一激起民愤……”
“管什么?”
朱由校头也没抬,指尖灵巧地转动木件。
“让他们闹,闹清楚谁是东林的死忠,谁是方从哲的人,谁是真正听话的人。”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
“等他们闹够了,朕再出手收拾残局,既清了东林,又敲了方从哲,一举两得。”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东林点将录》上,“梁山贼寇” 四个字被映得格外刺眼,与旁边的漕船模型形成诡异的对比。
而京城的街巷里,童谣还在传唱,揭帖还在张贴,《东林点将录》还在流传。
东林党人的愤怒与无奈,方世鸿的得意与算计,朱由校的冷眼与掌控,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网住了整个京城的官场与民心。
这场始于罢考的斗争,没有随着乡试的举行而结束,反而以一种更隐蔽、更残酷的方式,在舆论的战场上,继续蔓延。
没有人知道,这张网最终会网住谁,又会让大明的朝堂,走向何方。
但所有人都明白,平静之下,早已是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