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真闹到断漕罢考,他们这些 “温和派” 也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掺和。
次日清晨,内阁衙署刚开门,门轴 “吱呀” 作响,韩爌、孙如游就带着钱谦益闯了进去,靴声踏得地砖发颤。
“方首辅!你看看这个!”
韩爌将血书和檄文拍在案上,纸张 “啪” 地响。
“江南举子罢考,还要断漕粮,你管不管?不管咱们都得死!”
方从哲正慢条斯理地品茶,茶是雨前龙井,香气浓郁,他瞥了眼血书,指尖摩挲着杯沿,语气平淡得像说天气。
“管?我怎么管?陛下要杀士子,我能拦得住?我劝了,你们也劝了,陛下听吗?”
孙如游急道,上前一步抓住方从哲的衣袖。
“你是首辅!百官之首!你得去劝陛下昭雪李三才,罢免顾秉谦,安抚士林!不然真要出大乱子!”
“昭雪?”
方从哲冷笑,放下茶杯,茶盖 “当” 地扣在碗沿。
“李三才盗皇木、谋烧纱厂,罪证堆了三尺高,昭雪就是打陛下的脸,就是承认陛下错了 —— 你们谁敢去说?谁愿去菜市口陪他?”
钱谦益上前一步,眼神带着恨意。
“方首辅!是你儿子方世鸿勾结阉党,才让顾秉谦上位,才让陛下有‘刀’杀人,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的责任?”
方从哲猛地站起身,官袍下摆扫过案沿。
“若不是东林党鼓动举子闯诏狱,逼得陛下动了杀心,会有今天?你们自己引的火,现在烧到身上,倒来怪我?”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放心,天塌不下来,陛下自有对策,轮不到咱们瞎操心。”
“陛下有对策?我们得亲眼见陛下!得亲耳听陛下说!”
韩爌怒道,拳头攥得发白。
方从哲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带着几分看戏的意味。
“也好,省得你们天天来闹,扰了我办公。备轿,入宫面圣。”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皇宫,穿过太和殿广场时,钱谦益看着朱红的宫墙,墙皮斑驳,心里满是忐忑。
他不知道,这场以 “民意” 为名的逼宫,会换来士林的生机,还是更惨烈的杀戮。
乾清宫暖阁外,王承恩早已等候,拂尘垂得笔直。
“陛下在帘内召见,诸位大人请进,切记不可喧哗。”
暖阁内,明黄色的锦帘低垂,绣着五爪金龙,朱由校的身影在帘后隐约可见,指尖似乎在把玩着什么。
“陛下,江南举子联名罢考,还扬言要断漕粮,京城百万军民恐无粮可食,求陛下三思啊!”
韩爌率先跪下,声音带着颤抖,额头贴紧金砖。
孙如游连忙附和,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陛下,会试乃国之大典,罢考就是动摇国本;漕粮是京城命脉,断漕就是危及社稷!恳请陛下昭雪李三才,罢免顾秉谦,安抚士林!”
钱谦益捧着血书,重重磕头,额头撞得发红。
“陛下,士子们是被奸人蒙蔽,并非真心反逆,四百冤魂在天有灵,求陛下开恩!”
方从哲站在最后,一言不发,只是垂着手,仿佛事不关己,眼角的余光却悄悄瞥着帘后的影子。
帘内静得出奇,只有烛火燃烧的 “噼啪” 声,火星偶尔溅在锦帘上,留下细小的焦痕。
朱由校没有说话,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像蛰伏的猛兽。
韩爌等人跪在地上,额头的冷汗滴落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越来越大。
他们能感觉到,帘子后面,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盯着他们,带着审视、冰冷,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钱谦益的膝盖早已麻木,心里越来越慌。
陛下的沉默,比雷霆震怒更让人恐惧,那是掌控一切的从容。
方从哲却依旧平静,他知道,陛下这是在权衡,在看他们的底牌,在等江南的 “乱” 彻底发酵,也在想如何用最狠的手段反击,一劳永逸。
终于,朱由校的声音缓缓传来,透过锦帘,带着一丝慵懒,却只有两个字。
“知道了。”
没有发怒,没有安抚,更没有答应昭雪或罢免官员。
韩爌等人愣住了,张了张嘴想再求情,却被王承恩上前拦住,拂尘挡在他们面前。
“陛下累了,诸位大人请回吧,有旨意会另行传达。”
他们只能不甘心地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暖阁,靴底磨得金砖沙沙响,像在走向绝境。
方从哲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锦帘,恰好看到帘角被风吹得轻轻动了一下,露出半只握着青铜刀镞的手。
那是他前日入宫时,陛下亲手交给 “刀” 的信物。
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他知道,陛下的沉默,不是妥协,不是无措,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场由杀戮引发的反抗,才刚刚开始;而陛下的反击,也即将到来,会比所有人想象的都狠。
暖阁内,朱由校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案上摆着山东送来的 “粮储丰足” 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罢考?断漕?
正好,借这个机会,把江南的士绅、东林党余孽,连带着那些只会空谈的阁臣,一起清理干净。
他拿起魏忠贤送来的急报,上面写着 “江南十三府已罢市,粮船全部停港”,眼神越来越冷,像结了冰。
王承恩轻声问,大气不敢出。
“皇爷,要不要传魏公公进来,让东厂去拿钱谦益?”
朱由校摇了摇头,指尖划过密报上的 “罢市” 二字。
“再等等,让他们闹得再大一点,闹得越凶,朕收拾他们时,天下人越觉得该杀。”
帘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御案上的血书上,“东林忠魂” 四个字被映得格外刺眼,像在嘲讽这些自以为能 “逼宫” 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