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骑虎难下。
退,是认怂。
撞,是真死。
只能僵在原地。
承受着殿内所有的目光。
像被剥光衣服示众。
他深吸一口气。
猛地闭眼。
再次朝着金柱冲去。
脚步却在离柱子半尺处停住。
指尖碰到冰凉的木纹。
才发现自己连撞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额头的冷汗滴落在金砖上。
晕开一小片湿痕。
像在为他的懦弱盖章。
“曹总宪,您撞还是不撞?” 王承恩突然开口。
声音不大。
却像针一样扎在曹于汴心上。
“要不…… 奴才给您递块帕子,擦了汗再撞?”
曹于汴浑身一颤。
缓缓睁眼。
看着近在咫尺的盘龙金柱。
龙鳞雕刻得栩栩如生。
仿佛在嘲笑他的虚伪。
他能感觉到魏忠贤的目光落在背上。
像烙铁滚烫。
能听到帘后朱由校轻微的呼吸声。
带着冰冷的审视。
第一次冲,是装腔作势。
第二次冲,是自欺欺人。
王承恩一问,所有伪装都被撕得粉碎。
他张了张嘴。
想辩解什么。
却只发出一声干涩的呜咽。
五百举子的联名疏还捧在手里。
此刻却像千斤重担。
压得肩膀生疼。
那上面的签名,每一个都在骂他 “懦夫”。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的豪言,此刻听来无比可笑。
“以死相谏” 的决绝,早已沦为笑柄。
帘内的烛火突然 “噼啪” 炸响。
溅起火星。
朱由校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终结一切的冷漠。
“王承恩,送曹总宪出去。”
“奴才遵旨。” 王承恩躬身应道。
走到曹于汴身边,做了个 “请” 的手势。
“曹总宪,走吧 —— 举子们还在都察院等您回话呢。”
曹于汴机械地转过身。
手里紧紧攥着奏本。
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走过魏忠贤身边时。
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嗤笑。
却连回头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暖阁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隔绝了里面的烛火与目光。
也隔绝了他最后的体面。
宫道上的风很冷。
吹得单薄的官袍猎猎作响。
五百举子的呼喊声仿佛还在耳边。
曹于汴却觉得自己像被抽走骨头的木偶。
连抬头看天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的。
只觉得手里的奏本越来越重。
重得快要拿不住。
路过午门时。
他看到锦衣卫押着李三才的家眷往诏狱去。
三岁的幼子哭着抓牢母亲的衣角。
妇人的哭声撕心裂肺。
曹于汴莫名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松开手。
奏本 “哗啦” 散落在地。
最上面一页写着他的署名。
被风吹得贴在宫墙上。
像一张被丢弃的废纸。
远处的都察院方向。
隐约传来御史们的争吵声。
却再也引不起他的丝毫波澜。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的梦,碎了。
“以死相谏” 的戏,演砸了。
东林党最后的希望,也彻底没了。
宫墙的影子拉得很长。
吞没了他踉跄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