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沉默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里的不甘像野草一样疯长,却只能憋在肚子里。
钱谦益离开后,韩爌府的偏院书房里,十几名东林党残余官员围坐在火炉旁。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韩大人怎么说?真就眼睁睁看着陛下搞恩科?” 周顺昌猛地一拍桌子,茶碗被震得跳起来,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
“不行!这恩科一开,我们东林党就彻底完了!不如反了!拼一把说不定还有活路!”
“反?怎么反?” 孔闻謤也是满脸怒容,却比周顺昌冷静些。
“我们手里没兵没权,连东厂的番役都盯得紧,一动就会被抓,反了就是满门抄斩!”
他顿了顿,咬牙骂道:“那个朱由校,就是个不懂斯文的粗胚!只知道用刀子说话,根本不配当读书人的天子!”
“行了,别骂了,骂解决不了问题!” 左光斗皱着眉,手指敲击着桌面。
“韩大人说得对,现在只能忍。恩科虽狠,但至少给了士子出路,我们要是硬拦,只会得罪天下读书人,更没人支持我们。”
“忍?忍到什么时候?” 周顺昌不甘心地嘶吼。
左光斗沉默片刻,眼神复杂:“等。等陛下出错,等王象乾入阁后与方从哲争权不和,等天下士子发现恩科只是陛下的权术 —— 总有机会的。”
众人都沉默了,他们知道左光斗说的是唯一的办法,可这 “等” 字,却像一把钝刀,割得他们心里发疼。
就在这时,钱谦益推门进来,脸上没了之前的激动,只剩下满脸疲惫。
“别吵了,陛下的恩科旨意,已经让东厂番役贴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了。” 钱谦益道。
“贴遍又怎样?还不是阳谋!” 周顺昌怒吼,一脚踢翻了脚边的炭盆。
钱谦益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在场的几名举人出身的官员:“明年开恩科,你们那些在家备考的子弟、门生,怕是要动心了 —— 陛下说了,不拘出身,寒门也能考,中了就直接授官。”
这话一出,孔闻謤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怒火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你说什么?明年真开恩科?我儿子考了三次乡试都没中,这次能考?”
“千真万确!” 钱谦益点头。
“旨意上写得明明白白,下个月就开始报名。”
旁边的举人官员李应升也凑上来,声音发颤:“天子真的给举子机会?不用靠门路就能中?”
“那还有假?旨意盖着玉玺呢!” 钱谦益苦笑道。
看着这些刚才还在骂皇帝 “粗胚” 的举人,转眼就因为恩科两眼放光,围着钱谦益问 “备考重点”“报名流程”。
周顺昌、左光斗等人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功名二字,就是天下读书人的死穴,陛下恰恰精准捏住了这一点。
书房里的怒骂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名举人低声讨论 “怎么给儿子补功课”“要不要托人找往年考题” 的声音。
东林党精心酝酿的 “同仇敌忾”,在恩科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乾清宫暖阁内,朱由校看着东厂送来的密报。
上面详细写着韩爌府里的争论,还有举人官员动心的样子。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放下密报,拿起另一本辽东军报。
上面写着熊廷弼 “已整肃边军三万,请求增配斑鸠铳” 的奏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朱由校手指划过军报上的 “增配火器” 四字,眼神深邃。
恩科稳住了内部的士子,接下来,该全力整顿辽东军务,准备对付努尔哈赤了。
他设下的恩科牢笼,已经悄然困住了天下士子。
而远在辽东的风雪中,另一个强军的棋局,正在他心里慢慢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