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之律者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滞。那并非创伤,更像是一首完美乐曲中,被强行嵌入了一个不谐的音符,一件永恒艺术品上,被崩出了一道亵渎的刻痕。
这微不足道的“谬误”,引发了终焉律者本能的回应。
一道远比此前任何光芒都要纯粹、蕴含着“终结”本身权能的光辉,自其手中悄然绽放,如同命运最终的判笔,轻轻点在了千劫所化巨兽的核心。
笑声,戛然而止。
那焚尽一切的劫火巨兽,动作彻底凝固。
终焉之律者那蕴含着“终结”权能的一指,并未带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反而像一块绝对零度的寒冰,触及了沸腾的熔岩核心。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千劫那癫狂咆哮、毁灭一切的姿态凝固在原地,如同琥珀中的虫豸。
他周身奔涌的赤红能量不再沸腾,脚下翻涌的熔岩之海瞬间冷却、固化,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漆黑。
那非人的、巍峨的轮廓上,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瓷器即将碎裂前的皲裂纹路。
在这意识与存在都被绝对终末之力侵蚀、冻结的刹那,千劫那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瞳孔,竟罕见地恢复了一瞬的清明。
或者说,是一种洞穿了所有疯狂后,直面本质的平静。
他的视线,缓缓垂下,落在了自己那曾撕碎屏障、轰击终焉的巨爪上。
那爪子上,原本缠绕着足以焚尽星辰的劫火,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剩下凝固的、如同余烬般的暗红色轮廓。
裂纹,正沿着爪臂急速蔓延。
“……呵。”
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嗤笑,从那凝固的巨兽形态中逸散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嘲讽、释然以及……最终确认的复杂情绪。
“这……就是我的……终末吗?”
他的声音不再是那撕碎一切的咆哮,而是低沉、沙哑,仿佛跨越了遥远的时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疑问,却又在问出的瞬间,自己给出了答案。
没有不甘,没有恐惧,甚至没有遗憾。
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确认感。
他生于怒火,存于破坏,最终亦以这最极致的、焚尽自身的破坏,作为对终焉的最终叛逆,作为自身存在的最终注脚。
这,正是千劫——这被囚禁的灭世之兽,所能谱写的、最符合其本质的终章。
下一秒。
咔嚓——
清脆的,如同琉璃破碎的声响,在死寂的战场中央响起。
千劫那庞大的、布满裂痕的巨兽形态,从被终焉之力点中的核心开始,寸寸崩解。
没有爆炸,没有能量宣泄,只是化作了无数细碎的、失去了一切光泽与热量的暗红色结晶粉尘,如同一声无声的叹息,向着四周飘散、湮灭。
人为崩落·劫焰永燃——熄灭了。
那撕心裂肺的狂笑,那焚尽万物的咆哮,至此,戛然而止,彻底归于虚无。
唯有他最后那句近乎呢喃的低语,仿佛还残留在凝固的空气中,带着一丝未散的余温,见证着一名战士以最“千劫”的方式,走完了他的终末。
“劫哥——!!!”
庄姜的嘶吼仿佛要撕裂自己的灵魂,通讯频道中回荡着他痛彻心扉的呐喊。
那份平日无需言说、深埋于血与火之中的情谊,在此刻化为吞噬一切的剧痛与虚无。
几乎在同一刹那,终焉律者漠然地一挥手,刚刚完成人为崩落、正欲振翼扑上的华(迦楼罗),便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伟力狠狠击中。
那暗赤与金属交织的垂天之翼瞬间破碎,庞大的灾兽之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被毫无悬念地拍向月球荒芜的深处,踪迹渺然,存亡未卜。
“最终演出……该谢幕了!尝尝这个!!”
维尔薇的声音混合着工程师的冷静与艺术家的癫狂,奏响了终曲的前奏。
月光王座,这人类智慧与希望的最终结晶,此刻通体闪烁着过载的、不祥的猩红光芒,每一寸结构都在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
它榨取了文明最后的力量,化作一道横跨星宇、直径数十公里的终末光柱,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轰向终焉之律者!
这一击之后,月光王座的主体结构在无声中彻底崩溃,巨大的爆炸将其吞噬,维尔薇所在的主控单元在烈焰席卷前被抛入混乱的能量乱流,不知所踪。
终焉律者抬手,看似轻易地接住了这足以重塑星辰的一击,但那光柱中蕴含的、整个文明凝聚的决死意志,依旧让她周身的永恒辉光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荡漾。
就是现在!
“特斯拉博士!”
庄姜强行压下几乎要将自己撕裂的悲痛,双眼赤红如血,将体内来自血能、开启基因锁后沸腾的念动力、以及心灵绽放燃烧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压缩、凝聚于拳锋之上!
“了解!把终焉……给我打下来!!”
通讯另一端,特斯拉博士咆哮着,将她所能操控的一切——月光王座残存的单元、月球基地最后的能源储备,全部注入那孤注一掷的导向系统。
一道幽蓝色的能量通道瞬间贯穿虚空,为庄姜那凝聚了滔天恨意、无尽悲伤与最后希望的暗红色血能洪流,提供了最终的加速与聚焦!
另一边,凯文沉默如万古坚冰。
在他的“人为崩落”形态下,那冰封星河的极致寒意与劫火天谴的焚尽之力悖论般地交织。
他手中紧握的天火圣裁,在这一刻仿佛重燃了开天辟地之初的原初之火。
“天火——出鞘!!”
审判的钟声,于此敲响!
庄姜燃烧一切暗红血能,沿着特斯拉构建的绝绝轨道,与凯文那挥出的、仿佛要裁决文明存续的劫火终末。
两道代表着人类文明最后、也是最强的反击,一左一右,如同命运的双叉戟,交汇于一点,狠狠撞在了终焉律者因阻挡月光王座最后一击而尚未完全收回的手臂上!
轰————!!!
无法形容的爆炸诞生了。
光芒成为了唯一的存在,声音失去了载体,物理法则在此刻崩坏、哀鸣。
当那毁灭性的光辉稍稍消退,显露出其中那令人心悸的景象时——
终焉之律者,依旧悬浮于原地。
但她周身的辉光,第一次变得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那完美无瑕、仿佛承载着宇宙终极真理的面容上,一道细微却触目惊心的裂纹赫然在目。
她眼中的十字星芒,光芒急剧黯淡,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涣散与迷茫。
她,被人类这汇集了所有牺牲、所有意志的最终反扑,打得……陷入了停滞。
然而,代价是什么?
目光所及,月球表面已成一片死寂的焦土。
那些曾开启人为崩落、燃烧生命发起冲锋的融合战士们,此刻已尽数化为永恒的雕塑,或保持着最后奋战的姿态凝固,或已化为宇宙尘埃。
月光王座彻底化为漂浮的残骸。
科斯魔、伊甸、梅比乌斯……所有曾并肩而战的英桀,都倒下了。
战场上,依旧站立着的,只剩下遍体鳞伤、力量几乎枯竭的庄姜与凯文,以及通讯频道那头,气息微弱如丝,却顽强证明着文明尚未完全熄灭的特斯拉博士。
惨胜?不,这甚至不能称之为胜利。
他们只是用几乎所有人的生命、所有的辉煌与梦想,换来了终焉律者片刻的、死寂的凝滞。
庄姜目光扫过千劫消散的虚空,望向华被击飞的方向,最终落在那暂时静止的终焉律者身上。
眼中是无尽的悲凉,以及……超越绝望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