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庄姜的身影和那片死寂医院的内景,在爆开一团剧烈的雪花噪点后,彻底归于黑暗,仿佛被无尽的虚空吞噬。
“怎么回事?!那东西做了什么?!”
千劫猛地站起,身下的合金座椅因他瞬间爆发的力量发出了刺耳的扭曲声。他周身散发的炽热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折射,如同躁动的火山。
“是卫星……所有观测卫星,都在一瞬间被摧毁了。”
梅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操作,试图调取任何备用信号源,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屏幕上只剩下冰冷的“信号中断”提示。
“她发现了我们……并且,仅仅用一个意念,就清除了所有‘眼睛’。”
“我要去支援他!”
千劫低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雄狮,转身就朝着出口大步冲去。
狂暴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点燃空气。“不能让那杂碎把他单独困在里面!我必须——”
一道冰冷的身影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带着不容置疑的气息,挡在了他的面前。是凯文。
“让开,凯文!”
千劫的怒吼在面具下回荡,充满了暴戾与焦躁。
“回去,千劫。”
凯文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绝对的威严与冰冷,“你现在冲进去,正中她的下怀。‘约束’的领域对能量形态的攻击和生命体是致命的,你是在送死。”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
“我们不是在看!”
凯文打断他,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千劫的面具,“我们是在相信他的判断。他选择独自走进去之前,就已经预见了各种可能,包括现在这种情况。信任他,就是此刻最好的支援。”
梅也快步走近,她的分析驱散了一丝恐慌,却带来了更深的寒意:“这个律者……她的行为逻辑与我们之前遭遇的任何个体都截然不同。她表现出明确的‘喜好’和‘厌恶’,具备高度的知性与交流意愿,并且……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精度和范围,都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瞬间清除全球轨道卫星的观测,这……这已经超出了我们之前对律者能力的认知范畴。”
“能交流的律者……”
凯文重复道,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漆黑的屏幕,仿佛能穿透这遥远的距离,看到那片苍白领域的核心,看到那个坐在长椅上的渺小身影,“确实非常特别。也正因如此,常规的作战方式毫无意义。蛮力,只会加速我们的败亡。”
他转向指挥室内所有屏息凝神、面色苍白的人,声音沉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信任他。守住这里,清理外围崩坏兽。然后,”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落下,如同冰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等他回来。”
千劫死死攥紧的拳头因为极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最终,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冒着丝丝热气的凹痕。
但他终究没有再前进一步,只是如同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强行压抑着内心的焦灼与狂暴。
信任,在此刻,成为了最沉重,也最必须的武器。
而在那片重归绝对“寂静”,再无任何窥视的领域中心,医院大厅内,劳拉缓缓放下了手,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片尘埃,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重新看向身旁自始至终都平静如初的庄姜,脸上再次浮现出那浅淡而虚幻的微笑,如同开在坟墓旁的无名小花。
“现在,没有打扰了。”
她轻声说,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完成清理后的满意,“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谈谈了。”
她挥了挥小手,指向周围那些凝固的死亡雕像,声音空灵而平静:
“你想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吗?”
并不等庄姜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的声音如同在讲述一个早已刻入灵魂、与自身血肉交融的故事,带着一种抽离却又深入骨髓的哀伤。
“以前,我和妈妈住在一起。妈妈病了,很重很重的病。我们住进了这里,这家医院。外面很乱,总是有怪物,有爆炸,很多人死了……但妈妈一直保护着我。她说,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她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
“可是,妈妈的病越来越重。我知道,她就要离开我了。那天晚上,她很虚弱,抓着我的手,抓得很紧……”
劳拉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仿佛倒映出了那个冰冷、绝望的夜晚,倒映着母亲苍白而痛苦的面容。
“她说……恨这个世界吧……如果恨能让你活下去……。它夺走了她的一切,现在也要夺走她。她要我记住这份恨,带着她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劳拉轻轻晃动着悬空的小腿,动作依旧带着孩童的天真,但话语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后来,妈妈真的走了。周围很吵,有人在哭,有人在跑,还有怪物撞击墙壁的声音。很吵,很吵……但妈妈的手,慢慢变冷了。我只感觉到,好冷。”
她转过头,用那双过分清澈、仿佛能映照出世界本质的眼睛看着庄姜。
“然后,我听见了那个声音。”
“之后 ,世界就变了。”
“房间里的灯灭了,屏幕黑了,连空气都好像不再流动。妈妈的手变得好冷……我站起来,想出去,门挡在我面前。然后,它就在我面前,无声无息地,变成了灰尘。”
“我走到外面,走廊里,所有的人都不动了。他们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跑着的,喊着的,但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走过他们身边,然后……他们的生命,就熄灭了。像被吹灭的蜡烛。”
“外面来了很多士兵,带着会发光的武器。但光在靠近我的时候就消失了,子弹掉在地上,发出很轻的声音。他们想跑,但我的‘安静’比他们更快。”
“我继续走,走到大街上。车子停着,人们站着,看着。然后,他们也变得安静了。”
“我觉得,这还不够。这个世界夺走了我妈妈,它不该继续存在下去。我抬起了手……”
劳拉的声音在这里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宣告终末的平静。
“大地裂开了,很多很多的‘伙伴’(崩坏兽)从里面爬出来。那些变得安静的人们,也重新站了起来,加入了我们。天空被撕开,‘守护者’降临了。它很强大,它听从我的意志。”
“我看到远方,还有人在反抗,还有声音。我指向那里……守护者喷出了光,把那一切都抹掉了。很干净,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讲述完了,转过头,用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看着庄姜,平静地问,那语气天真得如同在询问一个哲学命题。
“你看,这个世界,充满了痛苦、离别和不公。它让善良的人得不到庇护,让无辜的人在绝望中死去。妈妈让我恨它,而它也确实给了我恨它的理由。所以,毁灭它,是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