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奈开始了她的流浪。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朝着记忆中还算熟悉的社区中心方向移动,尽量避开那些聚集的人群和发出巨大声响的地方。
“忏悔吧!罪人们!火焰已将澳洲净化!下一个就是我们!”
在街心那个早已干涸、堆满杂物的喷泉池边,一个穿着被雨水淋透的破烂黑袍男人,站在女神雕像的头顶,张开双臂,向着灰蒙蒙的天空嘶吼。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因为过度呐喊而沙哑破裂。
雕像下,零散地跪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眼神空洞麻木,如同提线木偶般跟着他重复着“忏悔”、“净化”之类的词语。
他们的虔诚,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诡异和凄凉。
玲奈加快脚步,绕开了他们。
“是他们!是‘逐火之蛾’!是那些所谓的‘融合战士’!”
另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上,一群人围在一个临时用木箱搭起的台子周围。
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正站在箱子上,挥舞着拳头,唾沫横飞地演讲:
“他们拥有我们无法想象的力量!他们自称是人类的守护者!可是他们守护了什么?!澳洲在哪里?!我们的亲人在哪里?!是他们引来了律者!是他们无能!或者……或者这一切根本就是他们的阴谋!”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人群中爆发出愤怒的咆哮。
“没错!是他们害的!”
“我们要讨个说法!”
“把吃的交出来!把活下去的办法交出来!”
人群的情绪被点燃,他们开始用随手捡来的棍棒、石头,砸向路边一家早已关门歇业的超市。
卷帘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很快被砸开一个缺口,人们如同潮水般涌了进去,为了争夺所剩无几的食物和饮用水而扭打、嘶吼。
玲奈看到刚才还在演讲的那个男人,也敏捷地跳下箱子,挤进人群,抢夺着货架上的罐头。
玲奈远远地看着,心里有点难过。
她记得爸爸妈妈提起过“逐火之蛾”,说那是很厉害的人在努力打怪物,保护大家。
为什么这些人要骂他们呢?
“没用的……都没用的……”
一个角落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坐在湿漉漉的台阶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布娃娃,像哄婴儿一样轻轻摇晃着。
她的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嘴角挂着怪异扭曲的微笑,不停地喃喃自语:
“都会烧掉的……像澳洲一样……红色的……好烫……嘻嘻……房子,树,人……都没了……嘻嘻……都没了……”
她的笑声在周围的喧嚣中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玲奈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另一种形式的疯狂,一种被绝望彻底吞噬后的寂静癫狂。
饥饿感再次袭来,玲奈感到一阵头晕。
她躲进一个废弃的电话亭里,从书包里拿出那半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面包,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含在嘴里,用唾液慢慢软化,再费力地咽下去。
这时,她看到几个年纪比她大一些的孩子,像野狗一样在街角的垃圾桶里翻找着。
他们为了一个似乎还有一点食物残渣的罐头盒打了起来,拳头和脚毫不留情地落在彼此身上。
最终,一个比较高大的男孩抢到了罐头,他迫不及待地用脏兮兮的手挖出里面一点点发霉的残渣,塞进嘴里,然后抬起头,凶狠而警惕的目光扫视四周,最终落在了电话亭里的玲奈身上。
玲奈吓得立刻抱紧书包,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深深埋进电话亭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屏住了。
直到那个男孩骂骂咧咧地离开,她才松了口气,但心脏还在狂跳。
夜晚降临,城市大部分区域陷入了黑暗。
电力供应早已中断,只有零星的某些地方,会突然燃起篝火或者不明的火光,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残破的建筑墙壁上,伴随着随风飘来的、意义不明的歌声、哭嚎或争吵声。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恐惧。玲奈蜷缩在电话亭冰冷的角落里,用兔子玩偶挡住眼睛,不敢去看外面那些晃动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
寒冷和恐惧让她瑟瑟发抖,她紧紧攥着全家福,想象着爸爸妈妈温暖的怀抱,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玩偶脏兮兮的绒毛。
流浪的第三天,玲奈已经饿得眼冒金星。那半块硬面包早已吃完,最后几颗水果糖也化作了短暂的甜味。
她虚弱地蜷缩在一个破败的报亭后面,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掏空了。
街道上的喧嚣似乎永无止境,但她的耳朵里已经开始出现嗡鸣。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坚定的引擎轰鸣压过了混乱。几辆印有火焰飞蛾徽章的装甲车,如同灰色的堡垒,驶入了这片混乱的街区。车顶的扩音器传出冷静的声音:
“这里是逐火之蛾应急反应部队!请保持冷静!停止破坏行为!”
“我们提供有限应急物资!请有序领取!”
战士们迅速下车,建立防线,开始分发压缩饼干和瓶装水。这突如其来的秩序,像一块石头投入沸腾的油锅。
一部分绝望的民众如同看到救命稻草,哭喊着涌上前。但也有一部分暴徒,眼中凶光更盛,叫骂着“伪善者!”“滚出去!”,石块和瓶子再次砸向钢铁车体。
玲奈看着那些黑色身影在混乱中努力维持着脆弱的秩序,看着一个女战士蹲下为老人处理伤口。
她心里那点关于爸爸妈妈话语的记忆,让她生出一点点微弱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