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牢房很安静。
叶清欢站在铁栏外,手里还攥着那本烧焦的册子。萧景琰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守在门口的狱卒低头行礼,没敢多看一眼。
李淳风被锁在角落的木椅上,五根银针钉住他的大椎、肩井、环跳、阳陵泉和百会穴,动不了也说不出话。他低着头,山羊胡微微发颤,像是冷,又像是怕。
叶清欢走近两步,把册子摊开在他面前。
“三月十七,北境来信,药已备妥。”她指着那行字,“你说的药,是千机散吧?”
李淳风没抬头。
她不急,声音也不高:“四月初八,南线十三州种毒完成。你在太医院三十年,谁给你胆子,在军粮里下毒?”
还是没人应。
萧景琰往前半步,语气冷下来:“昨夜搜出三十七具药人,都是你当年带进太医院的药童。他们失踪后,你对外说是逃了,其实是拿去炼邪术了。”
李淳风的手指突然抽了一下。
叶清欢盯着他:“你一直说医者要守正道,可你自己呢?贵妃假孕,是你配的药;边关将士暴毙,是你改的方子。你还记得自己穿这身白袍时,发过什么誓吗?”
老人终于抬起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我不是……一开始就想这样。”他声音沙哑,像磨钝的刀刮过石头,“二十年前,先皇后病重,我开的是温补方,药送去前被人换了。陛下震怒,说我误诊。可没人查是谁动的手,也没人替我说一句话。”
叶清欢没打断。
“我门生遍布六部,可那时候,连个为我说情的人都没有。”他苦笑,“后来我在药王谷外遇到一个人,他说能让我看得更准、活得更久,只要我愿意学他的术。”
“血魂引?”叶清欢问。
李淳风点头:“他教我用活人试药,用死人续脉。一开始我不肯,可当我发现自己的手不再抖,眼睛能看清经络走向,我就……停不下来了。”
“所以你就帮他们种毒?”
“我以为我能控制。”他摇头,“我以为只要我把权抓在手里,就能让太医院重新说话算数。可到最后,我只是个传话的。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包括害死那么多人?”
“我知道错了。”他忽然跪倒,椅子撞在地上发出闷响,“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每一次施术,都要用命填。我不做,他们就换别人做。我只能越走越深……”
牢房里静了一瞬。
叶清欢看着他花白的胡子,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他。那时他在太医院讲学,站在高台之上,满堂医者俯首聆听。人人都说他是医道宗师,是大周第一人。
现在这个人,缩在铁椅里,连站都站不稳。
“你明明懂那么多医术。”她低声说,“却不懂人心才是最难治的病。”
李淳风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来。
萧景琰开口:“北境的‘药’是谁送的?幕后主使是谁?”
老人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他终于说,“每次见面,他都戴着青铜面具。他身边有个盒子,会发光,像是能吸人的气。他告诉我,只要我把朝廷的情报送出去,就能活得比谁都久。”
“他提过别的组织成员吗?”
“有一次他说……上面还有人。”
叶清欢心头一紧。
“他还说,太医院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军营、是户部、是整个朝廷。只要人在,病就能种下去。”
“种病?”
“不是让人立刻死。”李淳风声音发虚,“是让他们慢慢坏。等哪天命令一下,所有人同时发病,京城就会乱。”
萧景琰脸色变了。
叶清欢追问:“你怎么会被炼成傀儡?”
“五月初五那天,他们把我带到密室。”他哆嗦着,“说要给我换血。我不同意,他们就用符咒压住我,剖开胸口,往血管里灌黑浆。我疼得叫不出声,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不像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