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忽悠(2 / 2)

沈懿一脚踹飞马骏的余威,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在玉龙中学死水般的恐惧湖面上,砸出了一圈截然不同的涟漪。

恐惧依旧存在,甚至更深。但当恐惧浓烈到极致,某些角落里,竟悄然滋生出一种扭曲的崇拜。那是弱者对绝对力量的本能向往,如同飞蛾扑向足以焚身的烈焰。

沈懿对此漠不关心。

她如同穿过风暴中心的风眼,平静地回到那个属于她的、真空般的角落。教导处的风波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除了耳畔略显凌乱的碎发和臂弯里那件沾着强力胶污渍的校服外套。

她刚坐下,拿起书本,一道身影就带着一股风冲了过来,却又在她桌前三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来人是个平头男生,个子不高,但眼神异常活泛,带着一种市井小民特有的精明和此刻难以抑制的兴奋。他搓着手,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沈姐!沈姐!”

他夸张地鞠了个躬,动作幅度大得有些滑稽:“小弟王东!对您的敬仰之情,那真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啊!刚才在教室,您那一脚!我的天呐!简直是天神下凡!神威盖世!气吞山河!小弟我……”

他唾沫横飞,成语如同连珠炮般往外蹦,眼里闪烁着纯粹的、近乎狂热的惊奇和崇拜,仿佛看到了行走在人间的神明。

沈懿的视线甚至没有从书页上抬起。

她只是伸出食指,指节在斑驳的木质课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笃,笃。

声音不大,却像两记重锤,精准地砸在王东滔滔不绝的舌头上。

空气瞬间安静。

王东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所有华丽的辞藻卡在喉咙里,脸憋得通红。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正好对上沈懿微微侧目投来的眼神。

那眼神平静无波,深如寒潭,没有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瞬间浇灭了他大半的兴奋,只剩下本能的瑟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咽了口唾沫。

“说人话。”

沈懿的声音清泠泠的,像冰珠子落在玉盘上,没有半分起伏。

王东一个激灵,腰板瞬间挺得笔直,双手紧贴裤缝,活脱脱像个被长官训斥的新兵蛋子:“是!回沈姐!”

他声音洪亮干脆,没了刚才的油滑:“我家是开理发店的!店就在学校后街!我看您这发型……呃,稍微有点,那个,战斗后的风采!特别有范儿!但小弟斗胆觉得,您这气质,配上个狂拽酷炫屌炸天的新发型,那绝对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绝配!绝配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硬纸片,双手恭敬地递到沈懿面前:“沈姐!您赏个脸!免费!绝对免费!小弟倾家荡产……啊不,倾尽全力也要为您打造一个绝无仅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绝美发型!保证让您满意!”

沈懿的目光终于从书页上移开,落在递到眼前的纸片上。

“王哥发型”四个歪歪扭扭的红色大字,

这个时代的剃头匠?

她心中了然。

目光扫过王东那张写满期待、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的脸。

不需要。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回书本。

连一个字都懒得再给。

王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脑瓜子飞速旋转。

免费都不要?这可不行!

刚才,在他看到沈懿飞踹马骏的瞬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成型了。

他家那个小小的发廊,最近被几个街痞混混搅得生意惨淡。那帮人剪头不给钱,还经常蹲在门口抽烟打屁,吓得客人都不敢上门。老爸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要是能把沈懿这尊煞神请过去剪个头……那场面!

想想就刺激!

既能给老爸打一波“沈姐御用发型师”的活广告,万一那帮不开眼的混混撞上来……嘿嘿!

他仿佛已经看到混混们屁滚尿流的画面!

可偏偏沈懿油盐不进!

怎么办?怎么办?

王东急得抓耳挠腮,看向沈懿,只见她似乎觉得那粘着胶、沾着几缕断发的椅背碍眼,伸出右手,五指微张,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缘。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厚实的木质椅背,在她那只看起来纤细苍白的手掌下,竟如同腐朽的枯枝般,应声而断!

断裂处木茬狰狞!

接着她随手一抛,那半截椅背连同上面恶心的粘胶,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了教室角落那个刚清理出来不久、还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味的空垃圾桶里,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王东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徒手掰断椅背?!

这还是人吗?!

他吓得腿肚子都哆嗦了一下。

可恐惧过后,是更强烈的兴奋和灵光一闪!

对了!

病!

看病!

李老师、罗老师、王主任……学校里谁不知道沈懿“看人一眼断生死”的邪乎本事!虽然听着吓人,但好像……她喜欢这个?!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一拍脑门,声音因为激动而再次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壮:“沈姐!沈姐!等等!我……我爸!我爸他最近得了怪病!特别怪!去了县医院好几趟了!钱花了不少,片子拍了一堆!那些穿白大褂的,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说可能是……可能是神经官能症?开了一堆药,吃了屁用没有!我爸现在整天唉声叹气,人都瘦脱相了!沈姐!您……您医术通神!求求您发发慈悲,去给我爸看一眼吧!就看一眼!我……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

他说得声情并茂,眼圈都红了,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担心他爸的身体。他紧紧盯着沈懿,心脏砰砰狂跳,生怕这最后的希望也破灭。

沈懿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

怪病?医院没看好?

这两个关键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在她古井无波的心里,漾开了一丝微澜。并非怜悯,而是一种纯粹的、对未知病理的兴趣,以及一丝对这个时代所谓“医院”和“医生”能力的……验证欲。

她合上书本,抬眼看向王东,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聚焦:“哦?”

王东如同听到了仙乐,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真的!沈姐!千真万确!我爸那病,邪门得很!就靠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