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上山(2 / 2)

他指着那条通往清风观的陡峭石阶:“就是这条小路!一直往上爬!沈懿就在观里!”

虽然不能出卖沈懿,但是性命攸关的事,能帮还是帮一帮。

他转头,对着还处于震惊和生理不适中的宋尧,语速飞快地说:“尧哥!人命关天!我留这儿帮他们指路,顺便搭把手!你先下山吧,赶紧通知学校和其他人的家长!”

宋尧看着那陡峭得令人绝望的石阶,又看看车厢里三个痛苦挣扎的“猪头”,再看看林羽那“义不容辞”的脸,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全身。

他今天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先是被沈懿气得半死,现在又撞上这么一摊子烂事!

他泄气地抹了把脸,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一起吧。”

他实在不放心林羽一个人留在这群来历不明的人身边。

张韵雅的妈妈等人一听有路,顿时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几个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把三个捆得结结实实、肿胀不堪、不断发出痛苦呜咽的女生从车厢里抬了出来。那场面,活像在搬运几头待宰的肥猪。

林羽强忍着抽搐的嘴角,主动上前帮忙抬着段丽丽的一只脚,指路在前。

一行人,抬着三个不断挣扎呻吟的“人形包裹”,在手电筒乱晃的光柱指引下,艰难地、一步三喘地,重新踏上了那条通往清风观的、漫长而陡峭的石阶。

沉重的喘息声、痛苦的呜咽声、男人粗重的吆喝声、女人的尖骂声,在寂静黑暗的山林中回荡。

当他们终于再次看到清风观那扇破旧山门模糊的轮廓时,时间已近午夜。

整座道观沉浸在深沉的夜色中,没有一丝灯火,如同蛰伏的巨兽,寂静无声。

只有山风吹过残破檐角的呜咽,和远处不知名夜枭偶尔传来的几声啼叫。

强哥等人抬着人,累得几乎瘫倒,看着紧闭的山门,下意识就要上前拍门叫喊。

“别!”

张韵雅的妈妈立刻低声喝止,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和紧张:“道长和沈……沈同学肯定已经歇下了!惊扰不得!我们就在外面等!天亮了再说!”

强哥等人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又看看那透着莫名森严感的破败山门,想起车里那几个女生诡异的中毒症状,心里也有些发怵,不敢造次。

他们只得小心翼翼地将三个还在痛苦扭动、发出微弱呻吟的女生放在山门前相对平整的空地上。

几人从面包车里翻出几件备用的旧军大衣铺在地上,权当垫子。

又有人拿出几顶野营用的简易小帐篷,手忙脚乱地撑开,勉强罩在三个女生身上挡风。

手电筒的光熄灭,山门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只剩下帐篷里压抑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还有几个人粗重疲惫的喘息。

林羽裹紧自己的外套,靠着冰冷的山门石壁坐下,望着眼前黑暗中几顶小小的帐篷轮廓,眼神复杂。

兴奋、期待、一丝幸灾乐祸,还有对即将到来的天明的隐隐激动,交织在一起。

宋尧则疲惫地靠坐在另一边,头痛似乎又隐隐发作起来,他揉着太阳穴,看着眼前这荒诞离奇的一幕,只觉得心力交瘁,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他没忍住看向张韵雅的妈妈:“阿姨,恕我直言,她们三人这样的情况,应该去医院,而不是来这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他不提还好,一提张韵雅的妈妈就没忍住抽泣起来:“去了,什么检查都做了,针也打了,就差手术了,都没用!韵雅她们……一直吵着要来见沈懿……我这才……”

宋尧大惊,他不禁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林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天天的,会飞的沈懿?江湖郎中?沈懿的警告?

还有眼前这三个肿胀如猪的同学……

一切都混乱不堪。

……

时间在寒冷和等待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遥远的天际线,终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近乎于无的灰白。

“吱呀——”

一声轻微而清晰的、木轴转动的摩擦声,打破了黎明前最深的寂静。

清风观那扇沉重、斑驳的旧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

沈懿一身素净的青灰色练功服,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光洁的额前。

她如同往常一样,准备开始清晨的吐纳功课。

然而,门刚开了一半,她清冷的眸光扫过山门前的情景时,脚步顿了一下。

微熹的晨光如同最吝啬的画师,只给山门前的空地涂抹了一层极淡的灰白。

就在这片朦胧的光影里,几顶歪歪斜斜、沾着夜露的廉价小帐篷,像几朵灰扑扑的蘑菇,突兀地扎根在道观门口冰冷粗糙的青石板上。

帐篷的拉链并未完全拉拢,敞开的缝隙如同黑暗的眼睛。

顺着缝隙向内看去——

几个被布条紧紧捆绑、如同待宰牲畜般蜷缩的身影,在帐篷内狭小的空间里微微蠕动。

肿胀得骇人的头颅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紫胀油亮,五官被挤压得彻底变形、移位,几乎无法辨认。

只有那偶尔从肿胀唇瓣间溢出的、极其微弱痛苦的“嗬…嗬…”气音,证明着那扭曲的面皮之下,尚存一丝活气。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腥甜气味,混杂着露水的清冷,悄然弥漫开来。

沈懿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顶寒酸的帐篷,扫过帐篷缝隙里露出的、肿胀得不成人形的几人,如同在审视几件无意间闯入视线的、微不足道的杂物。

山间的晨风,带着破晓的微寒,轻轻拂动她额前的碎发。

张韵雅的妈妈率先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沈懿,她蠕动了一下嘴角,半晌才开口:“你就是……沈懿同学吧?”

她站了起来走上前去。

沈懿站着没动,她冷漠地看着这个中年女人极力压着怒气不得不朝她走来。

一丝极淡、极浅的弧度,如同冰面上一闪而逝的裂痕,无声地在她那向来如同冰雕玉琢的唇角边缘,向上牵起。

看来,今日的朝阳,似乎要格外顺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