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定五年(宋嘉定十四年,公元1221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北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中原光秃秃的田野。陆明远率领的宋军主力,经过一连串不算太艰苦的战斗,连克柘城、太康等地,终于抵达了汴梁城东南郊外的牟驼岗。
站在这片曾经是北宋皇家养骆驼的地方,已经能远远望见汴梁那巨大、沉默而又熟悉的城墙轮廓了。那一刻,很多出身北地、或者听父辈讲过旧都模样的宋军老兵,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回家了,终于他娘的看到家了!
可这家,如今却被别人占着,城门紧闭,城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守军,旌旗招展,刀枪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陆明远没有贸然下令攻城。汴梁,毕竟是当了上百年的都城,城高池深,绝不是陈州、考城那种小地方能比的。他下令各部选择有利地形扎营,把汴梁围起来,但不是铁桶一样围死,而是重点封锁几个主要的城门和通道。他得等,等东面的李全,等南面的刘锜,等人马到齐,粮草备足。
等待的日子里,他也没闲着。一方面派出大量哨探,仔细侦查汴梁各段的城防,寻找薄弱点;另一方面,继续加大政治攻势,让那些投诚过来的河南义军和本地人,用箭往城里射劝降信,或者派嗓门大的士兵到城下喊话,动摇守军军心。
这法子还真有点用。围城不到半个月,汴梁城里就出了件大事。守城的一个汉人万户,叫王福的,带着手下好几千人,趁着夜里巡逻的机会,突然打开南薰门,投降了宋军!这下可好,好比在看似坚固的堤坝上扒开了一道口子,汴梁城内守军的士气,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逃跑的、偷着跟宋军联络的,越来越多。
眼看着破城在望,连一向沉得住气的陆明远,心里都忍不住有些发热。可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场谁也没料到的麻烦,悄悄找上门来了。
随着几路宋军几十万人马汇聚汴梁城外,这人吃马嚼的,加上天气寒冷,卫生条件又差,军营里开始闹起了病。一开始只是几个士兵发烧、拉肚子,军医也没太当回事,只当是普通的风寒。可没过几天,得病的人越来越多,症状也越来越重,高烧不退,上吐下泻,身上还起红点子,厉害的没两天就没了。
“瘟疫!是瘟疫!” 恐慌像瘟疫本身一样,在军营里飞速蔓延开来。
陆明远听到报告,心里咯噔一下。他立刻下令,把所有出现症状的士兵单独隔离开,又让医官们想办法。可这年头,对付这种突如其来的瘟病,哪有啥特效药?草药的效力有限,得病的人却一天比一天多。军营里开始弥漫起一股绝望的气息,比面对金军铁骑时还要让人害怕。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个时候,后方楚州也传来坏消息。由于战线拉得太长,加上冬季运输困难,承诺送来的大批粮草,迟迟未能运到!军营里已经开始杀战马充饥了。
前有坚城未下,后有瘟疫和缺粮的双重打击,宋军的攻势,一下子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停滞了下来。刚刚因为兵临城下而高昂起来的士气,转眼间又跌落到了谷底。
陆明远站在牟驼岗的大营里,望着远处那座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汴梁城,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疙瘩。寒风吹过他染了些霜色的鬓角,带来营地里隐隐约约的哭泣和呻吟声。
这最后,也是最难的一关,到底该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