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郊区小院。
清晨的阳光透过老式木格窗棂,在简陋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何柠蓉从床底拖出一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箱盖上没有一丝灰尘,显然被主人精心保管着。
她打开铜扣,里面整齐摆放着几件色泽温润的玉器,一套做工精细的黄金头面,还有几匹颜色虽略显陈旧但质地极好的绸缎。
这些都是她父亲何有龙在世时,为她精心准备的嫁妆,是她们从省城逃出来时,母亲拼死带出来的最后体面。
张雪菲端着早饭进来,看到女儿将那些宝贝一件件取出,放在铺了软布的桌子上,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调:“蓉蓉!你这是要干什么?”
何柠蓉拿起一支金镶玉的簪子摩挲了一下,随即果断放下,抬头看向母亲,语气平静却带着决断:“妈,我打算把这些都拿去当了。”
“这怎么行!”张雪菲几步上前,按住女儿的手,眼圈瞬间就红了,“这可是你爸留给你的嫁妆!是咱们最后的一点念想了!再难,也不能动这个啊!”
“妈,”何柠蓉反手握住母亲微凉的手,力道坚定,“我都嫁过人了,还要嫁妆干什么?”她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钟祉霖这个赘婿,终究是明媒正娶,领了证的。而且我是打算当掉,用来当我的创业基金的。”
提到那个名字,她的心口依旧会泛起细密的刺痛,但眼神却愈发清明坚毅。
张雪菲被女儿的话堵得一怔,看着女儿清瘦却异常镇定的侧脸,终究是重重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喃喃道:“谁说不是呢……”
是啊,蓉蓉已经嫁过人。
虽然结局不堪,但名分上,确实不再需要这份嫁妆了。
她只是心疼,心疼女儿被迫做出的每一个艰难抉择。
何柠蓉将母亲的神色尽收眼底,脸上重新漾开一抹轻松的笑意,挽住她的胳膊,刻意用轻快的语调说:“妈,别愁眉苦脸的啦!走,你跟我一起去市区逛逛,咱们也熟悉熟悉海市的新环境,看看这大都市到底有多繁华!”
张雪菲被女儿的情绪感染,勉强笑了笑,点头:“好,妈陪你去。先把东西处理了,咱们再去逛逛。”
“嗯!”
随后两人仔细收拾好要当掉的物件,用一个不起眼的布包袱裹好,出了门。
海市的街道果然比县城热闹许多,行人穿着也更时新。
她们走到公交站,花了点钱,坐上了叮当作响的公共汽车。
何柠蓉小心地护着怀里的包袱,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高楼和商铺,路上还有穿着列宁装和旗袍的行人……
一切都充满了新鲜的活力,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要在这里扎根的决心。
片刻后,来到市区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当铺,高高的柜台透着几分冷漠。
何柠蓉踮起脚,将包袱一件件递上去。
那柜台后的老师傅戴着眼镜,仔细查验着每一件物品,嘴里报出的价格却远比它们实际的价值要低。
张雪菲在一旁听得心疼,几次想开口,都被女儿用眼神制止了。
何柠蓉心里清楚这是压价,但她急需启动资金,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资本。
她冷静地听着,只在最后那根父亲亲手为她戴上的珍珠项链时,犹豫了。
指尖划过那圆润晶莹的珠子,她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宽厚手掌的温度。
“这个不当了。”她猛地将项链收回,紧紧攥在手心,语气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