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收回手,看着她低头默默舀粥的背影,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从昨天傍晚她与母亲谈话回来,她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张雪菲察觉到两人之间流动的不寻常,放下筷子,目光在女儿和女婿之间转了转,带着几分关切和无奈:“蓉蓉,你这又是闹哪门子脾气?一大清早的,小钟怎么又惹着你了?”
她转向钟祉霖,语气带着安抚,“小钟,你别理她,这丫头有时候这性子拧得很,随她爹,过会儿自己就好了。”
何柠蓉生怕母亲深究,连忙抬起头,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甚至还故作轻松地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钟祉霖胳膊:“妈!你说什么呢!谁闹脾气了?我这不是看他自己都没吃几口,光顾着给我们盛了吗?”
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像平常一样,带着点娇嗔,“对吧,祉霖?我真没事儿!”
钟祉霖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眼底的担忧更深,但他体贴地没有戳穿,只是顺着她的话,低沉地应了一声:“嗯。妈,没事,柠蓉是心疼我。”他拿起一个窝头,递到何柠蓉碗边,“你也多吃点。”
何柠蓉接过窝头,低下头,借咀嚼的动作掩饰瞬间泛红的眼圈。
他越是这般体贴,她心里就越是酸涩难当。
那些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饭后,何柠蓉因为身体不便,留在家里休息。
钟祉霖本想陪她,却被她以不能耽误采药为由劝了出去。
看着钟祉霖背着背篓走出院门的高大背影,何柠蓉站在房门口,怔怔地出了会儿神,心底空落落的。
她越来越舍不得这个男人了。
也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
何柠蓉收回视线,转身回屋,从箱子底翻出一本边缘有些磨损的诗集。
这是她从省城带来的,还是大小姐时爱看的玩意儿,里面净是些风花雪月,缠绵悱恻的句子。
初到宁安村,彷徨无助时,她还会翻看,试图从那些华丽的辞藻里寻找一丝往日的慰藉。
后来,整日为了生计奔波,这本书便被渐渐遗忘在了角落。
她拍了拍书页上的灰尘,随手翻开一页,恰好是一首描写女子对爱情坚贞不渝的诗。
诗句美好得像童话,可现实却如此讽刺。
她曾经也以为,和钟祉霖之间,是患难与共,水到渠成的真情。
可现在……
她指尖抚过冰凉的纸页,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磐石无转移……蒲苇韧如丝……”她低声念着,只觉得字字扎心。
她和钟祉霖之间,横亘着门第,婚约,家族,哪一样不是沉重的磐石?
而她这点微末的真心,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可以被随意安置,甚至可以被姨娘二字打发的蒲草罢了。
何柠蓉烦躁地合上书,将它重新塞回箱底,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扰人的思绪一并封存。
可胸口的闷痛,却清晰得无法忽视。
与此同时,县城顾家。
客厅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顾永年端坐在主位沙发上,面色铁青,看着站在面前,依旧试图维持风度的黎铭,以及旁边眼眶通红的女儿。
“爸……”顾西梅怯生生地开口,想为黎铭求情。
“你闭嘴!”顾永年厉声打断她,目光如炬,直射黎铭,“黎铭,我上次的话,你是半点没听进去!看来拘留所也没让你长记性!你以为,靠着哄骗西梅,拿她的钱置办一身行头,就能抹去你之前做的那些龌龊事?就能改变你一无所有的本质?”
黎铭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掐进掌心,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谦卑:“顾叔叔,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我是真心悔过。我对西梅也是真心的,我现在虽然一时困顿,但我会努力……”
“努力?”顾永年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努力靠女人?努力吃软饭?黎铭,我查过了,你那个区办公室的文员职位,早就因为风纪问题被革职了!你现在就是一个无业游民!”
“你拿什么给西梅幸福?拿什么养孩子?就靠西梅从家里偷拿的那点钱吗?!”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撕开了黎铭所有的伪装。
他脸上血色尽褪,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顾西梅知道黎铭被革职,但未曾想父亲会这搬羞辱他。
“爸,你别这样说他!”顾西梅声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