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皇家武器试验场,气氛肃杀。
深秋的朔风卷过空旷的靶场,吹动着观礼台上百余名儒生代表和老臣们的白色儒衫,猎猎作响。
他们站在这里,脸上交织着愤怒、警惕与一丝“为道殉身”的悲壮。
他们的目光,如同一百多把无形的刀,死死地剜着场中那个平静的帝王。
朱祁钰没有说任何废话。
他只是面对着那一张张或激愤、或凝重的脸,轻轻挥了挥手。
几名身穿靛蓝色工装的士兵上前,动作利落地揭开了那门奇特火炮上的巨大帆布。
当那门炮的真容暴露在秋日的阳光下时,观礼台上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惊异声。
它和他们认知中的任何火炮都不同。
炮身更长,更纤细,通体闪烁着一种近乎黑色的、深沉的金属光泽。
最诡异的是它的尾部,没有点火孔,反而是一个结构复杂、由黄铜和钢铁构成的古怪闭锁装置。
透过阳光,一些眼尖的人甚至能看到炮管内部,刻着螺旋状的、闻所未闻的诡异纹路。
这就是大明最新研发的、拥有螺旋膛线和后膛闩锁式装填机构的“景泰二年式”野战炮。
在所有人困惑不解的目光中,炮兵们开始以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熟练度进行操作。
一名炮兵上前,转动一个手柄,炮尾那厚重的金属块“咔”的一声向侧面滑开,露出了一个光滑的、可以直接通往炮管的圆形开口。
另一名炮兵随即抱来一枚纺锤形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炮弹,稳稳地送入炮膛。
炮手迅速关闭炮闩,巨大的金属闭锁结构严丝合缝地锁死了炮膛。
另一组炮手则飞快地转动着两个手轮,调整着火炮的射角与方向。整个过程,安静、高效、精准,充满了机械的美感,却也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
朱祁钰指向三里之外。
那里,矗立着一座用最坚固的花岗岩条石,模拟真实城墙建造的靶标。
它厚达数丈,在阳光下显得坚不可摧。
他转过头,平静地对身边那位额头上还缠着纱布、面如死灰的国子监祭酒说:“老大人,你且看好。”
说罢,他亲自走上前,从令官手中接过了那面红色的令旗。
他高高举起。
然后,猛地挥下。
“轰!!!”
一声巨响。
这声音与旧式火炮那种沉闷拖沓的轰鸣截然不同。
它更清脆,更沉闷,更像是一声来自地狱深处的断喝。
一股白色的浓烟从炮口喷涌而出,那枚纺锤形的炮弹带着一股尖锐到令人耳膜刺痛的呼啸声,撕裂长空,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笔直的、肉眼可见的轨迹,精准地射向远方。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几秒后,炮弹命中了那座花岗岩城墙。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小落点,仿佛只是被人用石头砸了一下,溅起几点碎石。
观礼台上的儒生们,在经历了最初的紧张后,彻底松弛了下来。
甚至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声,从人群中响起。
“雷声大,雨点小。”
“故弄玄虚,以壮声势耳。”
“此等奇技淫巧,安能与圣人大道相提并论?”
国子监祭酒那张惨白的脸上,也重新浮现出一丝血色。
他挺直了腰杆,似乎已经准备好,要在皇帝这出闹剧收场后,再次慷慨陈词,扞卫儒学的尊严。
然而,就在此时。
就在那几声嗤笑还未完全散去之时。
延迟引信,触发了。
那座坚固无比的城墙内部,毫无征兆地,突然爆发出一团毁灭性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