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津铁路的成功,以及它所展现出的,那种近乎扭曲时空概念的恐怖效率,如同一剂最猛烈的催化剂,极大地刺激了朱祁钰那本就无比庞大的工业化雄心。
他不再满足于重工业和基础设施的建设。
这些东西,虽然是帝国的骨架,但见效太慢,无法在短期内,将大明庞大的人口和新开拓的海外市场,转化为可以直接攥在手里的,白花花的银子。
他的目光,越过了北方的钢铁与煤炭,投向了帝国最富庶,也最顽固的地区——江南。
他要将工业革命的战火,烧向那个能直接创造巨额财富,并深度影响民生的核心领域——纺织业!
万寿节的庆典刚刚落下帷幕,朱祁钰甚至没有在天津港多做停留,便立刻乘坐“神龙号”返回了京师。
他没有回紫禁城,而是直接去了西山工业基地。
一间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秘密会议室内,只有三个人。
皇帝朱祁钰。
皇家科学院院长范祥。
以及新晋的格物学大学士,宋胤星。
会议室的气氛,有些凝重。
朱祁钰没有说任何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会议的核心议题,只有一个:
如何将蒸汽机的动力,应用到纺纱和织布之上。
朱祁钰的目标,非常明确,也非常残酷。
他要在北方,建立起一个由国家掌控的,集约化的,以蒸汽机为动力的超级纺织工业中心。
然后,用这个中心所生产出的,成本低到令人发指,产量高到足以淹没世界的机器棉布,去彻底取代,甚至说,是彻底摧毁江南地区那传承了数百年之久,以家庭为单位的,自给自足的手工作坊生产模式。
他要将“衣被天下”这顶象征着财富与荣耀的冠冕,从江南的松江府,用最粗暴的方式,抢到京师的西山工业区。
当朱祁钰用他那平静到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说完自己的计划后。
即便是范祥和宋胤星这两位皇帝最忠诚的信徒,也感到了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们两个,比朝堂上任何一个官员,都更清楚这个计划背后,所蕴含的巨大风险。
“陛下……”
范祥的嘴唇有些干涩,他艰难地开口道。
“江南的纺织业,与北方不同。它……它不仅仅是一门生意。”
“它的背后,牵扯着松江、苏州、杭州等地,数以百万计的织工、纱女的生计。这些人,家家有织机,户户习纺纱,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宋胤星也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掌控着棉花原料种植、收购,以及成品布销售渠道的,是江南那些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的士绅商贾集团。他们的财富和影响力,甚至比当初的宁远侯,还要大上十倍不止。”
“我们动江南的纺织业,就等于是在砸掉数百万人的饭碗,同时还要从那些士绅巨贾的口中夺食。”
宋胤星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陛下,这……这无异于捅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啊!稍有不慎,整个江南,都会陷入滔天的大乱之中!”
朱祁钰静静地听着两位心腹的分析。
他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凶险。
但他更知道,这件事,非做不可!
“朕知道这很难。”
朱祁钰的指关节,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的“笃笃”声,如同战鼓。
“但这件事,关系到大明能否将我们在南洋,在西洋,乃至在未来更多殖民地所获得的数万万人口,真正转化为我们自己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