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特意留下了新任的皇家船舶司总管,宋应星。
在空旷的偏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朱祁钰命兴安取来一卷巨大的图纸,那图纸用上好的油布包裹,沉重无比。
正是系统奖励的【盖伦帆船图纸】。
“宋爱卿,看看这个。”
宋应星在皇帝的示意下,躬身上前。
他颤抖着双手,缓缓展开了那卷图纸。
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就呆住了。
图纸上那奇异的船身结构,如同被拉长的纺锤,饱满而流畅。
那复杂的、如同蛛网般密布的帆索系统,以及那如同巨大鱼骨般横贯船体的肋骨设计,完全超出了他毕生所学。
这是一种全新的造船理念。一种将坚固、速度与远航能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结合在一起的理念。
“陛下……此图……巧夺天工,匪夷所思。”宋应星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一半是激动于这图纸的精妙绝伦,另一半,却是感到一阵深深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无力。
“但……恕臣直言,此船之造法,与我大明福船、沙船迥异。京中最好的船匠,怕是也……也看不懂。”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苦涩:“臣在来之前,已奉陛下密令,召集了原宝船监的几位老师傅看过此图的摹本。他们……他们认为这是西洋蛮夷的歪门邪道,中看不中用。”
宋应星的头埋得更低,仿佛不敢去看皇帝的眼睛。
“甚至有人当场拂袖而去,称此图,是对郑太监所传技艺的侮辱。”
朱祁钰静静地听着,对此毫不意外。
任何时代的变革,最大的阻力往往不是技术,而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与骄傲。
大明舟师的骄傲,源自于郑和七下西洋的煌煌功绩。
那种骄傲,早已刻进了骨子里,变成了一种近乎于信仰的固执。
“他们中,技艺最高,也最固执的人是谁?”朱祁钰淡淡地问道,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宋应星不敢隐瞒,立刻回答:“是朱亥。据传是当年郑太监麾下宝船总工程师的后人,得其真传。此人脾气古怪,但一手造船的本事,当世无人能及。”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他说,除非郑太监的宝船再现于世,否则天下舟船,在他眼中,皆是瓦砾。”
“朱亥……”
朱祁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看向殿外广阔的天空,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转身,对宋应星下令:“给朕备好车驾,微服。再准备一间京城最好的木工房,备上等的柚木、铁梨木,还有全套的鲁班工具。”
宋应星心中充满了不解。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要亲自做一个模型?
可这与说服那些老匠人又有何干?
但他不敢多问,只能躬身领命:“臣,遵旨。”
朱祁钰转过身,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张代表着一个全新时代的神舟图纸。
图纸上冰冷的线条,在他的眼中,仿佛已经化作了一支乘风破浪的无敌舰队。
对付最骄傲的匠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技艺,将他的骄傲,彻底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