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户部与江南士绅勾结,偷逃、隐匿的税款,已经是一个足以让整个大明都为之震动的天文数字。
他知道自己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也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已经将妻女送回了乡下老家,自己则准备带着这些足以作为铁证的账册,连夜逃出京城,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好了。”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张诚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将一本本用油布包裹好的秘密账册,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木箱中。
只要能逃出去,只要能将这些东西公之于众……
就在这时,窗外,几道黑影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一闪而过。
一股冰冷的杀机,瞬间锁定了这间小小的屋舍!
张诚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抓起身旁的一把裁纸刀,惊恐地望向窗户。
“砰!”
窗户被一股巨力从外撞碎,木屑纷飞!
数名身着夜行衣的黑衣刺客,如狼似虎般破窗而入,手中的短刃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寒芒,没有一句废话,直取张大诚的咽喉!
刀光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死亡,近在咫尺!
张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更加迅猛、更加致命的破风之声!
“嗤!”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与骨骼被斩断的脆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张诚猛地睁开眼,眼前的一幕,让他毕生难忘。
不知何时,他的身前,已经站立着数名身穿黑色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矫健身影。他们如同从地狱深处走出的鬼魅,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到了极致。
刀光闪烁,血花飞溅。
那几名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刺客,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瞬间格杀了数人。他们的咽喉、心脏、眉心,都被精准地洞穿,眼神中还残留着临死前那最后一刻的惊愕与不解。
战斗,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
那是一场短暂而致命的单方面屠杀。
转瞬之间,刺客被尽数格杀,只留下一个被卸掉了四肢关节、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活口。
为首的那名锦衣卫校尉,缓缓收刀入鞘。刀身上,竟无半点血迹。
他转过身,向着惊魂未定、早已瘫软在地的张诚,亮出了一块镌刻着“如朕亲临”的赤金令牌。
“张主事,陛下有请。”
袁彬的声音,平静而冷漠,仿佛刚刚那场血腥的搏杀,不过是碾死了几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张诚呆呆地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了看眼前这群传说中只听命于天子的禁军,那股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无法抗拒的敬畏所取代。
双腿一软,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袁彬将惊魂未定的张诚,和他带来的那个沉重的大木箱,一并呈到了朱祁钰的面前。
“陛下,人与物,皆已带到。”
“嗯。”朱祁钰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木箱之上。
“打开它。”
张诚不敢有丝毫怠慢,他颤抖着上前,解开木箱上的锁扣,将箱盖缓缓打开。
满满一箱,全是账册。
每一本的封皮上,都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年份、姓名与银两数目。
张诚重重地对着朱祁钰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因为激动与恐惧而剧烈颤抖:“陛下!草民张诚,叩见陛下!这里……这里是户部与江南士绅勾结,二十年来偷逃税款的全部铁证!”
朱祁钰没有说话,只是随手从箱中拿起一本。
翻开。
一行行熟悉的、在朝堂之上道貌岸然的名字,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数字,就这么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钱士林,正统八年,于苏州,隐匿田产三千七百亩……
王文,正统十年,勾结两淮盐商,偷逃税银一十七万两……
……
朱祁钰的嘴角,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丝冰冷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他抬起眼,看向依旧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的张诚。
“从今往后,你就是朕的人。”
“朕,保你和你家人,一世富贵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