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其中有诈?
就在他心中疑窦丛生之际,双方的前锋,终于进入了彼此的攻击范围。
“放箭!”
瓦剌军阵中,数千名弓箭手同时发出一声怒吼,漫天的箭雨如同乌云般升起,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向着明军阵列倾泻而下。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不是血肉横飞的惨状,而是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箭矢落在明军前排那厚重的盾牌与特制的扎甲之上,大多被无力地弹开,只有少数倒霉的士兵发出几声无关痛痒的闷哼。
紧接着,明军阵中,响起了那令所有瓦剌人记忆犹新的、如同死神咆哮般的轰鸣!
“开火!”
砰!砰砰!
前三排的神机营士兵,依旧是那套熟练到骨子里的三段击战术。密集的弹雨,瞬间扫过冲锋在最前方的瓦剌轻骑兵。
成片的瓦剌骑兵惨叫着栽倒马下。
一切,都仿佛是饮马河之战的重演。
也先的瞳孔猛地一缩。果然!这支明军,就是那支怪物!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令,让主力部队不计伤亡地发起总攻,用人命去消耗对方弹药的时候,战场上的局势,却发生了令他始料未及的惊人变化!
就在明军第三轮齐射打完,正准备进行第四轮射击的间隙,那个位于整个阵列最前沿、承受压力最大的百户方阵,突然毫无征兆地……崩溃了!
百户王五,在亲眼目睹了身边一名士兵被流矢射穿了脖子,鲜血喷了他满脸之后,他心中那颗隐藏着的恐惧种子,终于在这一刻,轰然破土,长成了一棵名为“绝望”的参天大树!
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的一声,彻底断了!
“啊——!顶不住了!顶不住了啊!”
一声凄厉、充满了无尽恐惧的尖叫,撕裂了整个战场。
王五扔掉了手中那滚烫的火铳,仿佛那是什么催命的符咒。他一把扯掉头上碍事的头盔,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狗,连滚带爬地,转身就向着后方逃去!
他一边跑,一边涕泪横流地嘶吼着:“瓦剌人杀过来了!他们人太多了!快跑啊!不跑就死定了!!”
这一幕,太过突然,太过真实!
他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仿佛带着一种可怕的魔力,瞬间感染了他身边所有同样处在巨大压力之下的士兵。
“百户大人跑了!”
“弟兄们,快跑啊!”
“挡不住了!真的挡不住了!”
恐慌,如同最可怕的瘟疫,轰然爆发!王五麾下的士兵,立刻就有大半扔掉了兵器,学着他的样子,哭爹喊娘地向后溃逃。
一个方阵的崩溃,瞬间引发了雪崩般的连锁反应!
“稳住!稳住!后退者,斩!”
后方的军官们嘶吼着,挥刀砍翻了几名逃兵,但根本无济于事!那股源于一线战场的、最原始的求生欲望,已经彻底冲垮了军纪的堤坝。越来越多的士兵被裹挟着,加入了逃亡的洪流。
整个明军前锋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阵线,在短短数十个呼吸之间,便如同被巨浪拍碎的沙堡,轰然瓦解!士兵们丢盔弃甲,自相践踏,争先恐后地向着南方那片开阔的盆地逃窜而去。
战场之上,罗通“目眦欲裂”,他奋力挥舞着战刀,连续砍翻了数名冲到近前的瓦剌骑兵,口中发出气急败坏的怒吼:“不准退!给本将军顶住!顶住啊!”
然而,他身边的亲卫却死死地拉住了他的缰绳,用一种近乎哭腔的声音喊道:“将军!败了!全线都败了!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滚开!”罗通一脚将那亲卫踹开,却立刻被更多的亲卫围住,半推半就地,被“保护”着,狼狈不堪地脱离了战场,汇入了那片巨大的溃败洪流之中。
后方,高坡之上。
也先和他麾下的万夫长们,看着眼前这峰回路转的一幕,全都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前一刻,他们还在为对方那可怕的火力而心惊胆战。
下一刻,对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自己崩溃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股狂喜,如同火山般从也先的胸中喷涌而出!他那张阴沉的脸,瞬间被狂热的笑容所取代。
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什么怪物!什么神兵!狗屁!
南人的军队,骨子里就是一群绵羊!他们的意志,就像沙子堆起来的堤坝,看似坚固,实则一冲就垮!饮马河的胜利,不过是他们运气好,打了个出其不意罢了!一旦到了这种数万人对决的大战场,他们那点可怜的勇气,瞬间就会被草原勇士的气势所蒸发!
土木堡!对!就是土木堡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哈!”也先仰天长啸,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畅快与鄙夷,“我就说!我就说南人都是一群废物!朱祁钰小儿的军队,终究也只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不过如此!”
“大汗英明!”
“传令下去!”也先的眼中爆射出贪婪的光芒,他猛地拔出自己的金刀,向前狠狠一指,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全军追击!不要放走一个南人!给本汗碾碎他们!碾碎他们!!”
他认为,这是长生天赐予他的、全歼明军主力的绝佳机会!他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追杀,将朱祁钰带给他的所有耻辱,连本带利地,全部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