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丹的逃亡之路,充满了屈辱与恐惧。他和他仅剩的十几名族人,像被猎犬追逐的兔子,一刻也不敢停歇,直到将那条会反击的钢铁长龙彻底甩在身后,才敢在一处背风的沙丘后稍作喘息。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以及一种信仰崩塌后的茫然。
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在那坚固的车阵和密集的火铳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颠覆性的消息,很快便在瓦剌的游骑兵中传开。
但恐惧并未蔓延,反而激起了一阵愤怒的咆哮。
在距离明军补给线三十里外,一支由上千名瓦剌精锐游骑兵组成的部队,正缓缓收拢阵型。
为首的千夫长,名叫巴彦,是也先汗的远房侄子,以作战勇猛、性格暴烈而着称。他听着哈丹那颠三倒四、充满了惊恐的描述,脸上的表情从不耐烦,迅速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的意思是,你带着五十个勇士,去抢南人的粮车,结果被人像撵狗一样撵了回来?”巴彦的声音粗犷而沙哑,充满了嘲讽,“还说什么会移动的堡垒?哈丹,我看你是被南人的鞭炮吓破了胆子!”
他身后的骑兵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看向哈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懦夫。
“千夫长大人,不是的!他们的火铳……他们的火铳不一样!射得又快又准!我们的弓箭根本射不穿他们的车!”哈丹涨红了脸,徒劳地辩解着。
“够了!”巴彦不耐烦地一挥马鞭,打断了他的话,“瓦剌的勇士,只有战死的,没有被吓死的!你丢尽了草原之狼的脸面!”
他懒得再跟这个“懦夫”废话,目光转向另一名刚刚从前方侦查回来的斥候,那斥候的脸上也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
“说!前面是什么情况?是不是找到了南人那个孤零零的补给站?”
那斥候咽了口唾沫,指着东南方向,有些迟疑地说道:“大人,找到了。就在前面那个山谷口,有一个……一个四四方方的土围子,看着不大,里面好像有炊烟。”
“土围子?”巴彦闻言,眼中立刻迸射出贪婪的光芒,“好!太好了!这群南人蠢货,竟然敢把补给站修到草原上来!这不是把肥肉送到我们嘴边吗?”
在他看来,攻破一个孤零零、由辅兵和民夫看守的补给站,简直比喝水还要简单。这不仅能缴获大量的物资,更能狠狠地扇明军一个耳光,洗刷掉哈丹带来的耻辱。
至于哈丹口中那些“会反击的粮车”,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对方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而编造的谎言。
他甚至连详细的侦查都懒得做,被即将到手的功劳和财物冲昏了头脑,当即拔出自己的弯刀,向前猛地一指,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草原的儿郎们!跟我冲!踏平那个土围子,里面的粮食、女人、兵器,全都是我们的!”
“嗷呜——!”
上千名瓦剌骑兵发出一阵兴奋至极的狼嚎,他们催动战马,如同决堤的洪水,卷起漫天烟尘,向着远处那座在他们眼中平平无奇的“景泰堡”,狂涌而去。
马蹄声如雷,汇成一股毁灭一切的洪流。巴彦冲在最前方,脸上挂着残忍而自信的笑容,他仿佛已经看到堡垒的木门被轻易撞开,里面那些惊慌失措的南人辅兵跪地求饶的景象。
近了,更近了!
三百步!
两百步!
就在瓦剌骑兵的冲锋集群进入一百五十步距离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座看起来沉默而简陋的土黄色堡墙之上,突然“哗啦啦”地打开了数十个黑洞洞的射击口,一根根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铳口,从里面齐刷刷地伸了出来,像一只瞬间睁开无数只眼睛的怪兽。
堡垒之内,负责守卫此地的明军指挥官,一名在演武中脱颖而出的新锐将领,冷静地看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骑,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红色令旗,猛地向下一挥!
“开火!”
冰冷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
“砰——!”
一声仿佛经过千锤百炼、整齐划一的巨响,撕裂了草原的宁静。
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挥出的无形镰刀,瞬间扫过冲锋在最前方的瓦剌骑兵队列。
正在纵马狂奔的上百名瓦剌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秆,连人带马被打成了血肉模糊的筛子,直挺挺地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