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未落,其他几名负责钱粮的官员也纷纷出列,痛心疾首。
“陛下,金尚书所言极是!自古以来,军国大事,岂可假手于商人?商人重利轻义,一旦战事稍有不顺,他们必定第一个卷款而逃!届时我前线大军粮草断绝,后果不堪设想!”
“请陛下三思!”
“陛下,此举荒唐至极!乃千古未有之败家行径啊!”
反对的声浪,此起彼伏,整个大帐瞬间变成了菜市场。在这些传统的士大夫看来,皇帝的这个决定,已经不是“离经叛道”可以形容,简直就是疯了!是拿整个国家的命运在开玩笑!
朱祁钰没有动怒,甚至没有辩解。
他只是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缓缓扫过阶下那一张张或激动、或忧虑、或惊骇的脸。他的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帐内的喧哗声,渐渐平息下来。
直到整个大帐再次恢复了针落可闻的安静,他才缓缓开口。
“朕意已决。”
短短四个字,却重如泰山。
“无需再议。”
他转过身,背对众人,目光重新落在那副巨大的舆图上。
“此事,朕乾纲独断。”
那不容置疑的语气,那君临天下的背影,瞬间掐灭了所有人最后的一丝侥幸。他们明白,这位年轻帝王一旦做出的决定,就绝无更改的可能。
是夜,紫禁城,一间不起眼的偏殿之内。
江南四海商会的会长沈万三,正坐立不安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他那身价值不菲的苏绣丝绸长衫,此刻已满是褶皱,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锦衣卫秘密“请”入宫中,在他看来,自己的商会已经走到了绝路,也许,这就是大祸临头的最后时刻。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玄色常服的年轻身影,在烛光下缓缓走了进来。
沈万三不敢抬头,只是将头磕得更低了。
“草民沈万三,叩见……”
“起来吧。”朱祁钰的声音平淡无波,“赐座。”
沈万三战战兢兢地坐在一旁的绣墩上,连半个屁股都不敢坐实。他以为自己会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或是关于他商会那些烂账的审问。
然而,皇帝却只是将一卷厚厚的图纸,轻轻地放在了他面前的矮几上。
“看看这个。”
沈万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展开了图纸。
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就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呆立当场。
那图纸上绘制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拥有四个轮子的巨大马车。但真正让他感到震撼的,并非马车的样式,而是图纸旁边那些密密麻麻的标注。
“标准化生产……”
“所有车轮尺寸、轴距统一,可随时互换……”
“车轴采用滚珠轴承,减少摩擦……”
“分段式流水线组装,木工组、铁工组、蒙皮组各司其职……”
一个个匪夷所思、却又充满了无穷魔力的词汇,疯狂地冲击着他那颗被商业浸淫了一辈子的头脑。作为一个在运输行业摸爬滚打了半生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概念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成本的急剧下降!意味着效率的成倍提升!意味着……一场足以颠覆整个行业的革命!
他那双原本已经死灰一片的眼睛里,瞬间重新燃起了狂热到极致的光芒,他抬起头,用一种看神明般的眼神看着朱祁钰,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陛下……这……这是……”
“一个月。”朱祁钰没有理会他的震惊,只是平静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朕要三千辆这样的马车。皇家军需物流公司的所有业务,都交给你。朕给你皇家的信誉,给你调动沿途官府的权力,给你……一个让四海商会,真正名传四海的机会。”
沈万三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他猛地从绣墩上滑落,重重地跪倒在地,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恐惧,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无可抑制的激动与感恩。
他对着朱祁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每一个头,都磕得无比实在。
“草民……草民沈万三,愿为陛下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