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子之怒(1 / 2)

景泰元年的又一次大朝会,气氛比国丧时更加凝重。

龙椅上的年轻帝王,要倾全国之力,主动北伐的消息,早已在朝堂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刻,奉天殿内,文武百官垂手肃立,却暗流汹涌,安静得可怕。

以于谦为首的兵部官员虽然在紧张地筹备,但以吏部尚书王直、内阁大学士陈循为首的绝大部分文官,脸上都写满了忧虑与反对。

他们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朱祁钰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平静,将殿下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终于,德高望重的吏部尚书王直,颤巍巍地出列了。

他没有像金濂那样哭诉,声音却比哭诉更沉重。

“陛下。”王直深深一揖,“老臣以为,金尚书与诸位大人前日所言,确有其理。国库空虚,民生凋敝,非虚言也。”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恳切。

“北京保卫战虽胜,然大明元气大伤,京畿之地百里无人烟。此刻最要紧的,是安抚流民,恢复生产,与民休息。若再兴大兵,恐……恐重蹈土木堡之覆辙啊!”

“臣附议!”

“王尚书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

王直的话音刚落,文官集团如同得到了一个统一的号令,立刻跪倒一片。

“陛下,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今我大明百废待兴,实不宜再动干戈!”

“恳请陛下,以万民为念,休养生息!”

“恳请陛下三思!”

“休养生息”的呼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充斥着整座奉天殿。

一时间,主张北伐,仿佛成了与天下万民为敌的暴戾之举。

朱祁钰面无表情地看着阶下跪倒的一片身影,目光最终落在了武将队列之首,那个如标枪般站得笔直的人身上。

于谦。

“于爱卿,”朱祁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的意思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于谦身上。

作为兵部尚书,作为北京保卫战最大的功臣,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于谦出列,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着龙椅上的皇帝,深深一揖。

“陛下,”于谦的声音沉稳如山,“臣以为,王尚书与诸位大人所言,确有其理。国库空虚,民生凋敝,非虚言也。”

此言一出,文官们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连于少保都这么说,看来这北伐之事,是彻底没戏了。

然而,于谦话锋一转。

“然,臣亦以为,陛下之忧,更在根本!”

“瓦剌之患,如附骨之疽!也先一日不除,大明北境便一日不得安宁!每年耗费在九边防御上的钱粮,便是一个无底之洞!”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朱祁钰,一字一顿地说道。

“守,是慢性失血。战,是刮骨疗毒!”

“区别只在于,我大明如今的这副身子骨,是否还能承受得起这刮骨之痛!”

于谦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他将这个最艰难的选择,重新抛回给了皇帝。

整个奉天殿,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那最后的宣判。

朱祁钰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缓缓地从龙椅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丹陛。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休养生息?”

他的脚步停在了王直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德高望重的老臣。

“王爱卿,朕问你,土木堡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算不算生息?”

王直身子一颤,不敢抬头。

朱祁钰又走到另一名言官面前。

“朕再问你,先帝被俘,蒙尘漠北,算不算生息?”

那言官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

朱祁钰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每一张脸,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你们告诉朕!也先的铁蹄踏破宣府,兵临北京城下的时候,你们的‘休养生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