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儿子,朱见深,”他的语气稍缓,仿佛在谈论另一件事,“朕会保他一生富贵,让他安安稳稳地做个沂王。食邑万户,岁俸千石。”
“这是朕,对你这个兄长,最后的承诺。”
朱祁镇眼中的疯狂,瞬间凝固了。
那滔天的恨意,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迅速熄灭。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年幼的儿子。
想起了自己在瓦剌时,正是为了这个儿子,才苦苦支撑。
他看着眼前的弟弟,这个他曾经轻视、猜忌,最终又败给了他的弟弟。
或许,他说的没错。
自己死了,儿子才能活。
活得富贵,活得安稳。
他想起了自己被俘时,是朱祁钰毅然登基,率领一群残兵败将,打赢了那场看似绝无胜算的北京保卫战,保住了朱家的江山。
想起了自己回京时,是朱祁钰力排众议,给了自己太上皇的尊荣,给了自己最后的体面。
想起了昨夜,他策动叛乱,兵败被擒,朱祁钰却只清算了首恶,没有立刻对自己下手,而是给了他这最后一夜的时间。
或许,他这个弟弟,真的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
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长长的、一声认命的叹息。
朱祁镇伸出手,这一次,他的手不再颤抖。
他端起那杯盛着鹤顶红的酒,看着朱祁钰,脸上竟露出一丝解脱的惨然笑意。
“皇弟。”
“这大明江山,交给你……”
他顿了顿,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那三个字。
“朕……放心。”
说完,他仰起头,将杯中那致命的酒液,一饮而尽。
“当啷!”
白玉酒杯从他手中滑落,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四分五裂。
那清脆的碎裂声,在这死寂的寝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朱祁镇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只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一缕黑色的血线,从他的嘴角缓缓流下。
随即,他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向后倒去。
他的人生,连同那个属于他的、荒唐而混乱的旧时代,一同落幕。
朱祁钰静静地站着,看着自己兄长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这么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窗外的月色,都开始变得稀薄。
他才缓缓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始终未动的酒。
他走到朱祁镇的尸身前,倾斜杯口,将那琥珀色的酒液,尽数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皇兄,走好。”
他转身,大步走出南宫,没有再回头。
门外的晨光,已经刺破了黑暗,将他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谁的弟弟。
他只是大明朝独一无二的,说一不二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