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的手,猛然挥下。
一个字,如同从牙缝里挤出的冰渣。
“放!”
命令下达的瞬间。
“嗡——!”
万弦齐发,箭矢离弦的声音汇成一股死亡的蜂鸣。
“砰砰砰砰砰——!”
神机营的火铳,喷吐出连绵不绝的死亡火焰。
箭矢如蝗,弹丸如雨。
从四面八方,从瓮城顶上,倾泻而下!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死角的,覆盖式的屠杀。
瓮城之内,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瓦剌骑兵们引以为傲的骑术和冲锋,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变得毫无用处。
他们挤作一团,成了最完美的活靶子。
“噗!噗!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弹丸撕开皮甲,钻入身体,带起一蓬蓬血雾。
战马发出痛苦的嘶鸣,翻滚倒地,将背上的骑士压成肉泥。
士兵们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挥舞着弯刀,却连敌人的衣角都碰不到,就被从天而降的死亡彻底吞噬。
“啊——!”
阿古达木的肩膀中了一箭,巨大的力道将他从马背上掀翻。
他刚一落地,一只脚就被倒下的战马死死压住。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张年轻的、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正在被无情的箭雨射成筛子。
他看到了他最勇猛的百夫长,身中十数箭,像个刺猬一样钉在地上。
他看到了他十五岁的侄子,被一颗火铳弹丸击中面门,半个脑袋都炸开了。
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这哪里是战争。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的处刑。
……
数里之外,瓦“剌的中军大帐。
也先正与他最信任的几名将领,大口喝着马奶酒。
帐外,主力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先锋营传来捷报,便一拥而入。
“太师,您听。”
阿剌知院侧耳倾听着从彰义门方向传来的,那隐隐约约、连绵不绝的巨大声响,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我们的勇士,已经进城了。”
“这声音,想必是在城里大开杀戒呢!”
另一名万夫长也大笑道:“哈哈!北京城的守军,果然不堪一击!赵谦那个废物,还真有点用处!”
也先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德胜门的耻辱,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
今夜,他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得意地捋着胡须,听着那仿佛是胜利交响乐般的轰鸣声,脸上满是傲慢与惬意。
“传令下去!”
他站起身,声音洪亮。
“让勇士们杀得再痛快一些!”
“天亮之前,本太师要在明国皇帝的龙椅上,喝酒!”
“遵命!”
众将轰然应诺,帐篷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他们谁也不知道,那传到他们耳中的巨大声响,并非是砍杀的呐喊,而是他们的同胞,在炼狱之中,发出的最后哀嚎。
……
彰义门的城楼之上,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朱祁钰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他穿着一身素色的常服,与周围那些身披甲胄、浴血奋战的将士,格格不入。
他没有去看瓮城内那场惨烈的屠杀,仿佛那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目光,越过了瓮城,投向了城外那片沉沉的黑暗。
范祥,那位被他从铁匠铺里“投资”出来的大工匠,正带着几名亲传弟子,紧张地站在他的身侧。
在他们面前,是五门早已被擦拭得锃亮,散发着金属冷光的虎蹲炮。
“主上。”
范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都准备好了。”
朱祁钰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指向城外黑暗中的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既不是瓦剌大军集结的主力阵地,也不是任何一处能看到的营帐。
那只是一片看似平平无奇的空地。
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下达了命令。
“所有虎蹲炮,按我给的那个角度和标尺,对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