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大军出征、举国瞩目的时刻,潜藏在暗处的暗流并未停息,反而愈发汹涌。
当日傍晚,夕阳西下,余晖将京城染成一片金红。萧景珩正在礼部衙署的偏厅内,与户部侍郎、工部郎中及几位主事官员核算第二批粮草的数目。偏厅内烛火摇曳,案几上铺满了账本、算盘与量具,官员们围坐在一起,低声商议着,偶尔传来算盘珠子的碰撞声。萧景珩坐在主位,手中拿着一支毛笔,时不时在账本上批注着,眉头微蹙,神情专注。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展鹏身着玄色劲装,神色凝重地匆匆而入。他避开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萧景珩身边,附身低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二人能够听清。
萧景珩手中的毛笔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他脸上的专注神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沉沉的寒意,面色微沉如铁。他挥了挥手,对厅内的官员们沉声道:“诸位先在此等候片刻,本侯去去就回。”
官员们见状,纷纷起身行礼,不敢多问。萧景珩带着展鹏走到偏厅外的回廊上,廊下的宫灯已被点亮,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消息可确切?” 他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展鹏微微躬身,声音压低:“回侯爷,安插在赵府外的眼线亲眼所见,今日午后,吏部右侍郎赵元启府上的侧门悄然打开,先后有四名身着锦缎长袍、头戴瓜皮帽的男子进入府中,看打扮像是南方来的商人,却神色警惕,举止隐秘,进门时还特意四下张望。他们在府中停留了约一个时辰,离开时天色已微暗,依旧从侧门悄悄离去,全程没有任何通报,府中的守卫也比往日更加严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此外,我们安排在漕运码头的人手也传来消息,原本计划明日启运的三千石军粮,负责押送的漕运使突然以‘粮食受潮需重新查验’为由,将启运时间推迟,还调来了不少府兵守住粮仓,不许任何人靠近。属下派人暗中打听,那漕运使正是赵元启的表亲,早年曾受过赵家的恩惠。”
萧景珩眼中寒光一闪,如同冰棱划破暗夜。赵元启!他果然忍不住了!赵党余孽贼心不死,竟在这大军出征、国难当头的时刻,胆敢在后勤补给上做手脚!军粮乃是前线将士的命脉,拖延一日,前线将士便可能多受一日饥寒,轻则影响军心士气,重则可能导致战事失利,乃至全军覆没!其心可诛!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心中怒火翻腾,却很快被理智压了下去。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慌乱。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愈发坚定,冷声道:“传我命令!”
“第一,即刻加派人手,严密监控赵元启及与其过往密切的所有官员府邸,尤其是那些在户部、工部、漕运、驿站任职的人员,日夜轮守,记录他们的出入情况、会面之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异常,都要及时上报!”
“第二,你亲自持我的麒麟令牌,即刻前往漕运码头,就说奉陛下口谕与本侯手令,督办军需转运。凡有故意拖延、刁难、阻挠军粮启运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先拿下关押,严加审讯,务必查出背后主使与同党,若有反抗,可先斩后奏!同时,让人重新清点那批军粮,确保粮食完好无损,今夜子时之前,必须启运北上,不得有误!”
“第三,立刻派人快马联络凌云,告知他京中变故,让他加快草原联络之事,务必尽快与乌桓、拓跋、库莫奚三部取得联系,无论是达成盟约还是获取情报,我们都需要更多的筹码来应对朝中的暗流!”
“属下遵命!” 展鹏抱拳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萧景珩叫住他,补充道,“切记,行事谨慎,不可打草惊蛇,尤其是在监控赵府之时,避免被对方察觉。审讯漕运使时,注意方式方法,务必撬开他的嘴,拿到确凿证据。”
“属下明白!” 展鹏再次躬身,随即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萧景珩独自站在回廊上,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夜幕四合,京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繁星点点。他心中冷笑一声,赵党余孽果然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也好,正好借此机会,将这些潜藏在朝堂之上的蛀虫、危害国家的蠹虫一一揪出,永绝后患!
这场战争,从来都不止是北疆战场上与匈奴的铁血较量,更是朝堂之上与奸佞小人的无声厮杀!一条战线在北疆,关乎国土安危;一条战线在京城,关乎朝局清明。他必须同时赢下这两条战线,才能真正保住家国,护住自己在乎的一切。
夜风渐起,吹动着廊下的宫灯,光影摇曳,映照着萧景珩挺拔而孤寂的身影。他转身回到偏厅,脸上已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波澜从未发生。他拿起毛笔,轻轻蘸了蘸墨汁,对等候在一旁的官员们沉声道:“继续核算吧,时间紧迫,第二批粮草必须按时启运。”
偏厅内,算盘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无形的紧张与凝重。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然在京城的夜色中悄然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