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养心殿东暖阁。
元景帝批阅了一上午奏章,正略显疲惫,内侍呈上了都察院转来的这份“特殊”的奏本。他初时并未在意,以为又是言官们的老生常谈。然展开细阅之后,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疲惫之色稍褪,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与兴致。
“改良印刷术?”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御案。周秉正的奏本写得言简意赅,重点突出,而附上的那份条陈更是图文并茂,解说清晰,将现行印刷术的弊端与改进后的优势对比得淋漓尽致,各种数据、流程、预期效益估算得有条有理,令人一目了然,信服非常。
“活字材质改良…排版架设计…检字流程优化…”元景帝细细浏览着那些新颖而具体的构想,目光越来越专注。他并非深居宫闱、不谙世事的君主,深知文书传播效率对于巩固统治、推行教化的重要性。若此策果真可行,其意义… 非同小可。
“心思倒是机巧…”他沉吟着,唇角微微扬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又是这个萧景珩… 琼林宴上那番石破天惊的强国之论言犹在耳,如今竟又捣鼓起这工巧之术来了?而且… 似乎还真有些门道?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青衫磊落、目光沉静的年轻进士,在森严冷清的翰林院中,一边校对着枯燥的典籍,一边琢磨着这些“奇奇怪怪”却能惠及天下的法子… 这份于沉寂中依旧不忘经世济民的心思,这份不尚空谈、着眼于实的作风… 倒是… 颇有几分意思**。
然而,帝王之心,深如渊海。欣赏归欣赏,决策却需权衡万千。此术虽好,然推行新政,必有阻力。工部、匠作监乃至那些靠传统雕版牟利的势力,是否会抵触?所需初始投入几何?是否确实如条陈所言那般高效?皆需慎之又慎。
他并未立刻批示采纳,也未召见相关大臣商议。只是将那份条陈单独抽出,置于御案一角,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心腹内监总管吩咐道:“此事… 有点意思。你去,留意着翰林院那边… 尤其是献此策之人。看看他… 后续还有何动静。”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深长的意味。
“奴才遵旨。”内监总管心中凛然,恭敬应下,悄然退去。他深知,陛下这“留意”二字,分量不轻。那萧修撰… 怕是真要简在帝心了?虽未立即采纳其策,然这份关注本身,已是一种无形的资本。
元景帝再次拿起那份条陈,目光在那些精巧的构图与缜密的文字上停留片刻,方才轻轻放下,未置一词,转而批阅起其他奏章,仿佛方才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然而,那粒名为“改良印刷术”的种子,已然悄无声息地播撒于九五至尊的心田之中。虽未立刻发芽,却已留下了印记。
与此同时,周府之中,周秉正有些焦急地等待着宫中的消息。而翰林院内,萧景珩依旧埋首案牍,神情专注地校勘着一卷古籍,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沉静得如同一口古井。
唯有偶尔抬起眼时,那眸光深处一闪而过的睿智与笃定,暗示着一切,皆在其预料与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