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的几名追随者立刻发出附和的低笑声,看向萧景珩的目光充满了轻蔑。
“李兄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侥幸上榜已是他天大的造化!”
“正是,根基浅薄之人,能位列榜上已是烧高香了,难道还妄想与李兄这等真才实学媲美不成?”
刺耳的嘲讽如同冰针,扎入耳中。萧景珩袖中的手缓缓攥紧,骨节微微发白,但他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扫了李晟一眼,那眼神平静得甚至带着一丝怜悯,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这种无声的蔑视,反而比任何激烈的反驳更让李晟感到恼火。
“哼,死鸭子嘴硬!”李晟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继续享受众人的追捧去了。
萧景珩不再理会他,目光重新落回那冰冷的榜单之上,逐字确认。没错,丙等三十七名。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绝非他文章真实水平的体现。是学政王鸿渐?还是其中另有曲折?种种猜测在他脑中飞速盘旋。
“景珩兄。”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萧景珩转头,见是同窗孙志远,他亦是榜上有名,名次在乙等末尾,虽不算理想,但看得出他已是满意。
孙志远脸上带着些许宽慰之色,劝道:“能上榜便是好事。院试排名本就受多重因素影响,有时……文章过于新奇,反而不易被主流所容。先行取得生员资格,日后乡试再展抱负不迟。”他话说得委婉,但显然也认为萧景珩的名次是受了那篇“离经叛道”的策论所累。
萧景珩知他好意,微微颔首:“多谢志远兄,我明白。”话虽如此,他心中的疑虑却丝毫未减。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只见书院副讲席赵文渊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放榜处。他并未靠近照壁,只是负手立于不远处,目光如电,飞快地扫过榜单。当看到李晟高居榜首时,他面色如常,似是意料之中。然而,当他的目光继续下移,最终定格在“丙等三十七名萧景珩”那几个字上时,他的眉头瞬间紧紧锁死,脸上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极度的惊讶与深深的不解,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懑。
赵文渊素以学问严谨、惜才爱才着称,他对萧景珩的才学与潜力是颇为看重的,尤其欣赏其思维之活跃与见解之独到。此次院试,他虽知萧景珩经义基础稍弱,但也认为以其策论可能达到的水平,综合排名至少也应在乙等中上游方算合理。这丙等三十七名的结果,简直低得离谱!
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穿越人群,恰好与萧景珩望过来的视线相遇。赵文渊眼中复杂的神色未能完全掩去,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对萧景珩微微摇了摇头,递过一个意味深长、饱含安抚与暗示的眼神,随即迅速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喧闹的现场。
这个举动,无疑进一步佐证了萧景珩的猜测——连赵夫子都认为此排名有失公允!
萧景珩站在原地,望着赵夫子离去的背影,再看向那张决定了许多人命运的黄榜,以及仍在榜前得意洋洋、接受恭维的李晟,心中原本的失落与困惑,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清明所取代。
他中了秀才,获得了进阶的资格,这确是事实。但这个明显被压低的、充满敷衍与压制意味的名次,更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他彻底看清了某些东西:才华未必能得到公正的对待,潜规则与幕后操作的力量,有时远超学问本身
。
这“榜上有名”,非但不是终点,或许恰恰是另一场更为复杂、更为隐秘的较量的开始。他需要这个资格,但他绝不会满足于、更不会认可这个名次所代表的“评价”。
萧景珩深深看了一眼那榜单,仿佛要将“丙等三十七”这个数字刻入心底。随后,他毅然转身,分开人群,默默地朝着白鹿书院的方向走去。背影挺直,步伐沉稳,唯有那双微眯的眼眸深处,跳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的光芒。
名次存疑,风波暗藏。这看似尘埃落定的院试结果,实则已在萧景珩与某些人心中,投下了更为深重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