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上前两步半跪在榻前握住母亲的手。
“是我，娘，我回来了。”
纪平安把她冰凉的手用力握在掌心。
苏婉卿没说话，只是望着他。
失焦的眼神慢慢聚了焦，突然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瘦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滚下来。
“娘，您别哭。”
纪平安抬手替她擦掉眼泪，可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根本止不住。
苏婉卿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纪平安连忙坐到榻上替她拍背。
“娘您怎么样？我去找大夫过来！”
苏婉卿拉住纪平安的手，眼底全是不安。
“平安，你父亲和哥哥们……他们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纪平安望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心底又酸又涩。
他外祖家是徽商，家里也很有钱。
他娘自小没吃过苦，嫁过来后也被他爹珍重宠爱，家里的事从没让她操过心，几十年都过得天真烂漫。
如今丈夫和两个儿子接连失去消息，哪里承受得了这些打击。
纪平安撑起一抹笑安抚道：“娘，爹跑这条线几十年了，身边还有崔叔、震北哥跟着不会有事的。”
“至于大哥和二哥，现在外面正在打仗，他们身为军人肯定要听从命令调遣，没有消息也正常，放心吧。”
“真的吗？”
“真的。”
“夫人，三少爷。”
张嬷嬷端着重新温好的燕窝粥进来。
纪平安接过粥碗舀起一勺，吹了又吹，送到苏婉卿唇边。
燕窝粥熬得糯稠，勺沿沾着层淡淡的米油，混着冰糖的清甜。
身边有儿子陪伴，让苏婉卿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竟然将一碗粥都喝完了。
精神得到了放松，肚子也填饱了，一直没能好好休息的苏婉卿，握着纪平安的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纪平安将锦被往母亲肩头拢了拢，掖好被角。
确认母亲睡熟了这才起身，留下张嬷嬷照顾母亲自己轻手轻脚地退出门。
廊下的风卷着寒气扑过来，带着远处飞机轰炸的声音，倒衬得这内院越发安静。
纪福全守在月洞门外，见他出来忙从怀里掏出个铜手炉递过来：“三少爷暖暖手。”
“我那些朋友都安顿好了？”
纪平安接过手炉往书房走。
纪福全跟在后面垂首回话：“几位军爷安排去了客房休息，送了餐食，又差人烧水送了棉服过去，方便他们洗漱后换上。”
“里面有位军爷受了伤，也让老孙过去瞧了。”
纪家本来就是经营药材和医馆的，老孙就是府里养的大夫。
纪平安点点头：“还是全伯想的周全。”
根据记忆到了书房，推开门上挂着“耕读传家”匾额的梨木门，先撞进眼帘的是满墙的书。
纪平安记忆中有书房的摆设，可亲眼见到里面的模样还是让他大为震撼。
从地面到梁顶，紫檀木书架挨挨挤挤排了三面墙。
两面墙码着的都是线装医书，《连自华医书十五种》《黄氏医书八种》《本草纲目》等等医书的封皮都被翻得有些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