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在穿越一片杂树林。
暮色透过枝桠筛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马蹄踩过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远处不停传来炮弹落地的“轰轰”声。
枣红马不是战马。
它只是匹普通的农用马，平常拉拉车就好，哪里接受过战争训练。
今天拉弹药已经被炮弹吓得有些毛了，现在炮弹的爆炸声越来越近，让它也越来越慌。
它的耳朵开始不安地往后贴，鼻孔里喷出的白气越来越急，脚步也乱了起来，好几次差点撞在树干上。
“驾！” 周守义勒了勒缰绳，又在马臀上拍了一把。
枣红马嘶鸣一声，前蹄猛地抬起，纪平安吓得死死抱住马脖子，才稳住自己没有被甩下去。
不过也是这一下，枣红马倒是稳定了许多，继续迈开四蹄往前狂奔。
穿过这片树林，眼前突然开阔起来。
那是片被炮火犁过的荒坡，地面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弹坑，有的还冒着青烟。
几个土蓝色短袖短裤的士兵正猫着腰往坡下跑，其中一个腿上带血，被同伴架着，裤脚在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
“那是三团的弟兄！” 周守义吼道。
纪平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坡底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咯咯咯” 的重机枪声像在撕麻布，夹杂着步枪的“砰砰”声，还有人在喊 “快撤！快撤！”
枣红马突然焦躁起来，原地打转不肯往前。
它的耳朵贴得更紧了，浑身的肌肉都在发抖，有颗炮弹在远处炸响，掀起的尘土像条黄龙，它再次猛地人立起来，差点把纪平安甩下去。
“妈的！” 周守义咒骂着，腾出一只手按住马首，另一只手狠狠扯缰绳，“给老子跑！”
用力狠狠抽了几次，枣红马终于又继续往前冲。
纪平安眯着眼看见界牌方向的天空被炮火映得忽明忽暗，土埂后的川军阵地里有人举着大刀从埂后冲出来，刚跑出几步就被一梭子弹扫倒，那把刀“哐当”落在地上。
风里的硝烟味浓得呛人，混着股甜腥气。
有颗流弹 “嗖” 地从头顶飞过，枣红马嘶鸣着猛地往旁边躲闪，撞在一棵断树上，纪平安的额头狠狠撞在马脖子上，眼前瞬间发黑。
“快到了！” 周守义的声音带着喘息。纪平安勉强睁开眼，看见前方土坡下有个被帆布盖着的工事，那是冯天奎的临时指挥部。
工事周围的士兵正扛着弹药箱往前线跑，有人中了流弹，箱子摔在地上，子弹滚了一地。
其他人连忙补上，将地上的子弹快速收拢起来，继续往前面运。
轰！
又是一枚炮弹炸在不远处，这次炮弹爆炸的气浪波及到了他们，枣红马前蹄猛地顿住，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
任凭周守义怎么拽缰绳怎么抽它都不肯再往前挪，只在原地转圈。
纪平安被甩得差点掉下去，死死抓住马鬃，手臂都泛着酸意。
“下来！” 周守义先跳下马，把纪平安往下一拉，托着他下了马背。
距离指挥部已经不远，跑过去也行。
快速将缰绳绑在一旁的树干上，周守义拉着纪平安快速冲向指挥部。
风里飘来股浓烈的硝烟味，混着血腥味往肺里钻。
周守义拽着纪平安连滚带爬穿过片开阔地，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旁边的石头上迸出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