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枢点了点头,似乎对那个地方很熟悉:“她说自己有心事时,都会去工造司找个角落坐下,听听那里的声响。孩子的父母曾是工造司的工匠,想来是那里让她心有所依恋吧。我猜她眼下是往那儿去了。”她的语气变得焦急起来,手指收紧,“不成,眼下遍地都不太平,她一个……目不视物的孩子,可不能放着她乱跑。”
根据丹枢的指引,一行人来到工造司。在格物院的通道附近,空气中原本规律的机巧运作声被一阵突兀的金属摩擦和低吼打断。他们循着声响走到右边的楼梯口,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心头一紧——
小鱼瑟缩在冰冷的金属墙角,小小的身体因恐惧而僵硬。一只眼中闪烁着凶光的入魔机巧·灯昼龙鱼正喷吐着灼热的蒸汽,缓缓逼近,另一只臃肿的入魔机巧·浓云金蟾则堵住了唯一的退路,发出沉闷的威胁声。
穹的左手上,梦比优斯气息瞬间显现,柔和却耀眼的光芒顷刻间覆盖他的全身,将他映照得如同降临的天神。梦比优斯气息的前端迅速延伸出璀璨的金色光剑,嗡鸣作响。下一瞬,他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流光疾驰而去,剑光如闪电般划过——
唰!嚓!
两声清脆的撕裂声过后,那两只庞大的、狰狞的机巧便被精准地切成了无数碎片,哗啦啦散落一地,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
飘在半空中、躺在意念沙发里悠闲吃着薯片的星看见这一幕,兴奋地坐直了身子,零食都忘了吃:“帅啊,穹!这一招好酷!下次我也试试!”
穹收剑而立,周身光芒渐褪。他宠溺地回头对星笑了笑,然后立刻转向惊魂未定的小鱼,语气恢复了极致的温和:“没事了,小鱼。没受伤吧?”
小鱼瞪大了眼睛,看着刚才被耀眼金光包裹、此刻又恢复原状、正温柔笑着的穹,完全愣住了,小嘴微张,都忘了回答。
这时,丹枢和三月七也快步走了过来。丹枢侧耳听着空气中残存的能量嗡鸣和机械碎屑落地的声音,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那孩子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三月七连忙跑过去扶住丹枢的胳膊安抚道:“没事了,丹枢,已经解决了。”
丹枢脸上带着难以置信和困惑:“解决了??”她无法理解危机为何能如此迅速地被化解。
小鱼这时才回过神,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吓出的泪水,小声道:“谢谢大姐姐……我没事。”
穹蹲下身,双手轻轻扶住小鱼的肩膀,仔细上下检查了一下,才点点头:“嗯,没受伤就好。”
丹枢在三月七的轻微引导什么事了?”
小鱼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我没事……谢谢大姐姐,谢谢丹枢大人……”
丹枢放缓了声音,试图驱散她的恐惧:“有她们在,不必害怕了。”
小鱼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缠绕着,声音里带着哽咽和深深的自责:“可是我……一想到自己给丹枢姐姐……给两位大姐姐添了这么多麻烦,拖累了三位,就觉得很惭愧……”
丹枢轻轻摇头,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历经磨难的苍凉:“只是这样吗?那……你最好先学会习惯起来。”
她微微顿了一下,说出的话语却远超一个孩子的理解,冰冷而现实:“因为在之后的几百年里,像我们这样目不视物的人,还会继续拖累我们遇到的每个人。”
小鱼张了张嘴,几乎要脱口说出“我已经能看见了”。
穹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迅速而轻微地摇了摇头,将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小鱼看到穹的示意,虽然眼中充满不解,但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乖巧地点点头,小手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摆。
丹枢并未察觉这短暂的眼神交流,继续说着,她的声音里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与无奈:“如果只是因为这点小小的愧疚就让你感到伤心,这条长路……你还是一步也别走下去了。”
穹轻轻将手放在小鱼的头顶,揉了揉,接口道,声音平和却带着力量:“人生嘛,总是要学会面对这些糟糕的事情。会感到愧疚,说明你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这比起那些仗着自己比别人强就去肆意欺负人的家伙,要强得多了。”
三月七也用力点头,蹲下来与小鱼的视线平齐,笑容温暖而坚定:“没错,小鱼,你是个好孩子,不用不好意思。而且小鱼,你也不是拖累,你只是还没长大。我们做大人的,保护小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
穹看着丹枢,语气淡然却意有所指:“你看,至少现在有人能告诉她,就算眼睛看不见,也能变得很厉害,活得很好。这……也算是一种安慰了吧。”
丹枢的面容却并无缓和,她微微偏过头,声音低沉而冷清:“这不是安慰,这是...现实。”她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在黑暗中独行,恐惧着突如其来的障碍,不能理解别人描述的所见所闻...所有人,所有事物都像是笼罩在漆黑的炭火里,看不见却能灼伤你。”她轻轻摇头,语气沉重得不像是在对一个孩子说话,“这样的生活,对长生种而言还要持续将近千年的时光。她必须学会靠自己挨过去,而不是妄想任何人的救助。”
三月七忍不住插话,语气带着不解和一丝反驳:“可你不是也在帮她吗?这难道不是救助?”
丹枢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混合着复杂的情感:“是啊...我确实在努力改变她这样的人的处境。不过...”她话锋一转,变得更加冷硬,“在那之前,她必须先向我一样,学会忍受黑暗。习惯它,直到……不再害怕它。”
小鱼听着这些沉重的话,似懂非懂,但她从丹枢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种决绝的期望。她小声地、试探性地重复着,仿佛在背诵一个刚学会的道理:“我...丹枢姐姐...我能靠我自己,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丹枢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欣慰,但转瞬即逝:“很好,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这一点。永远。”她侧耳听了听周围的环境音,语气恢复了些许紧迫感,“这地方太危险了,咱们回长乐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