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传来孩子肺部明显的“呼噜”声,像拉风箱一样,还夹杂着细密的水泡音。“是急性肺炎!”何秀兰立刻做出了判断。这种病,在过去,基本就是听天由命,靠自身硬扛,扛过去就活,扛不过去……
她没有丝毫犹豫,对助手喊道:“快!准备注射盘!拿青霉素!”
医疗站里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消毒,抽药,排气……何秀兰亲自操作,动作稳定而迅速。小李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手心里全是汗。
“孩子,别怕,打了针就好了。”何秀兰轻声安抚着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孩子,用酒精棉在他小胳膊上擦了擦,看准位置,手腕稳定地一送,针头迅速刺入,然后缓缓推动活塞。
药液一点点注入孩子的体内。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
打完针,何秀兰又安排人用温水给孩子擦拭身体物理降温,并喂下了一些辅助的草药汤。她守在孩子身边,几乎一夜没合眼,隔一会儿就用听诊器听一下孩子的肺部。
第二天早上,当曙光透过窗户纸照进医疗站时,奇迹发生了。孩子的体温降了下来!虽然还在发烧,但已经不是那种吓人的滚烫了。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脸上的青紫色褪去,虽然还很虚弱,但竟然能微微睁开眼睛,小声喊“娘”了。
“退了!烧退了!何大夫!您的药真灵啊!”孩子的母亲喜极而泣,拉着何秀兰的手就要跪下。
何秀兰赶紧扶住她,自己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退了就好,退了就好。再巩固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站在旁边的小李,看着这一切,眼睛亮晶晶的。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学习的这些新知识、新技术,拥有怎样神奇的力量。她悄悄握紧了拳头,心里那份对未知的恐惧,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成就感取代了。
这件事,像一阵风似的在根据地里传开了。以前对打针吃药将信将疑的老乡们,态度开始转变了。
不过,接下来何秀兰要推广的“种痘”(接种牛痘疫苗,预防天花),又遇到了新的阻力。
天花这病,太可怕了,传染上不死也得脱层皮,留下满脸的麻子。听说能预防,大家心里是想的,可一听要把“药”种到胳膊里,弄出个疤来,好多老乡,特别是老人家,就直摇头。
“在胳膊上划口子?那还能有好?别没防住病,再惹上别的麻烦!”
“就是,老祖宗都没这么干过,这能行吗?”
“俺看悬乎,还是老法子靠谱……”
面对这些疑虑,何秀兰知道,光靠嘴皮子说没用。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天,她把老乡们召集到医疗站门口,当着大家的面,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胳膊。“乡亲们,我知道大家担心。这样,我先给我自己种!让大家看看,到底有没有事!”
说着,她拿起消过毒的种痘针,熟练地在自己左臂上划了几下,涂上了疫苗液。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大家看,没事吧?”她举起胳膊给大家看,“过几天,这里会起个小脓包,可能会有点发烧,但很快就好了。好了以后,这辈子就再也不怕天花了!”
接着,她又让站里所有的卫生员,包括还有点害怕的小李,都当场种了痘。“我们都种了,要有事,我们先有事!”
这实实在在的行动,比什么话都管用。老乡们看着何秀兰和卫生员们坦然的样子,心里的顾虑打消了一大半。
“何大夫都敢给自己种,那肯定没事!”
“俺家娃娃多,怕这个病,俺给他种!”
“给俺也种上吧!”
慢慢地,从孩子们开始,到大人们,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来到医疗站要求种痘。医疗站门口常常排起小队。何秀兰和卫生员们忙得脚不沾地,但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干劲。
看着医疗站里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看着卫生员们越来越熟练的操作,看着老乡们带着安心和感激离开,何秀兰觉得,所有的辛苦和疲惫都值了。
傍晚,林晚秋过来看她,见她还在灯下整理病历,心疼地说:“秀兰姐,你也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何秀兰抬起头,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脸上却带着一种满足的光彩:“晚秋,我不累。你是不知道,看着这些新器械、新药品真的用上了,救回了人命,预防了疾病,我这心里头,比喝了蜜还甜。以前咱们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着同志们受苦,心里干着急。现在好了,有了这些‘宝贝’,咱们这双手,才能真正为战士们、为乡亲们撑起一把健康的保护伞啊!”
窗外,北境的夜晚依然寒冷,但医疗站里透出的灯光和暖意,却仿佛预示着,一个能更好地守护生命、更有希望的春天,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