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把这点慌乱压下去,转身又钻进帐篷里——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赵老根带着几个猎户,天没亮就进了山。
他们没走大路,专挑没人走的林子钻。雪深过膝,每走一步都费劲,可没人喊累。
“根叔,这路能通吗?”一个年轻猎户喘着气问。
赵老根没回头,声音低低的:“我二十年前就在这山里打狍子,闭着眼都能走。”
他在一处陡坡前停下,指着上面:“就从这儿上。每人腰上系根绳子,一个跟一个,踩稳了再动。”
几个人像壁虎一样,贴着几乎垂直的岩壁往上爬。风刮在脸上,跟刀割似的。爬到一半,一块松动的石头突然滚了下去,哗啦啦响了一路。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惊动鬼子,赵老根才低声说:“继续。”
何秀兰带着卫生队,在山脚下搭起了临时救护所。
帐篷里,药品、纱布、绷带摆得整整齐齐。几个新培训的卫生员正在练习包扎、止血。
“何大姐,这样绑对不对?”一个叫春妮的姑娘小声问。
何秀兰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松紧适度,不能太紧,不然血不通;也不能太松,不然止不住血。”
她拿起一卷绷带,亲手示范:“要这样,绕一圈,压一下,再绕……”
春妮学得认真,一遍不会就再来一遍。
何秀兰看着她,心里有点感慨。几年前,她还是个见到血就发抖的小姑娘,现在却能独当一面了。
总攻前一晚,杨靖宇把所有人都召集到营地空地上。
没有篝火,只有几盏马灯在风里晃着。战士们整整齐齐站着,老乡们围在外圈,没人说话,只有风吹过山林的呜呜声。
杨靖宇走到前面,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扫过去。
“同志们,老乡们,”他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明天,咱们就要打黑风岭了。”
“这一仗,是咱们在北境的最后一仗。打赢了,北境就解放了!咱们就能种地、读书、过日子,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躲鬼子!”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忽然提高:
“我知道,有人会怕,有人会受伤,甚至有人……会回不来。”
“可咱们为啥要打这一仗?不是为了当英雄,是为了让咱们的爹娘能安心老去,让咱们的孩子能笑着长大,让这片土地,永远属于咱们中国人!”
他举起拳头,几乎是用尽全力喊出来:
“明天,咱们就让鬼子知道——北境,是咱们的!中国,是咱们的!”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抗战胜利万岁!”
台下,战士们举起枪,老乡们举起手,喊声震天动地,像是要把这冬天的最后一点寒冷彻底震碎。
夜深了,营地渐渐安静下来。
陈青山检查完岗哨,正准备回帐篷,却看见林晚秋站在不远处等他。
“还没睡?”他走过去,轻声问。
“睡不着,”林晚秋把手里的围巾递给他,“山上风大,系上这个。”
陈青山接过来,围巾还带着她的体温。
“明天……小心点。”林晚秋低着头,声音很轻。
“放心,”陈青山笑了笑,“等我回来,咱们就办仪式。”
林晚秋抬起头,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我等你。”
两人没再说话,就并肩站着,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影。
那里,是黑风岭。
也是北境的最后一个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