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冬天,那真叫一个冷。风刮起来,跟小刀子似的,往人骨头缝里钻。地上的积雪能没到大腿根,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走一步都得费老鼻子劲。可就在这能把人冻僵的天气里,鬼子愣是不消停,憋着坏水,准备给抗联来一下狠的。
在黑瞎子沟根据地的指挥部里,煤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着杨靖宇、陈青山、林晚秋、赵老根、何秀兰几个人凝重的脸。帐篷里气氛有些压抑,只有炉子里偶尔传来的木柴噼啪声。
林晚秋手里捏着一张刚译出来的电文,手指因为用力有些发白。她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司令员,青山,刚截获的情报,确认了。鬼子从附近几个县城和据点,拼凑了差不多三千人马,配备了五门重炮,还有三辆铁王八(装甲车),看样子,是冲着咱们老根据地来的,想一口把咱们吞了。”
陈青山用没受伤的右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缸子跳了一下:“他娘的!小鬼子这是输急眼了,想把老本都押上!咱们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他们就来捣乱!”
杨靖宇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手指在地图上代表老根据地的区域重重敲了敲:“鬼子这次是下了血本,孤注一掷。咱们的老根据地,是咱们的根,是乡亲们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家园,里面还有那么多伤员、老人和孩子!绝不能让鬼子得逞!这块硬骨头,咱们必须啃下来,还得崩掉他几颗牙!”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沉稳有力:“青山,你的胳膊还没好利索,但眼下能打硬仗、熟悉地形的,就属你了。你带主力部队,在正面依托咱们之前修的工事,给我顶住!不要怕消耗,一定要把鬼子的锐气给我打下去!”
陈青山“唰”地站起来,左臂还用绷带吊着,但腰杆挺得笔直:“司令员放心!只要我陈青山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鬼子踏进咱们根据地一步!正面交给我!”
杨靖宇点点头,又看向一直沉默抽烟的赵老根:“老赵,光硬顶不行,咱们人比鬼子少,装备也差着档次。你得带着你的猎户队,提前动身,在鬼子来的必经之路上,给他们设点‘惊喜’。雪地里,山林里,是你的天下。把你们打猎的本事都拿出来,埋炸药,设陷阱,放冷枪,怎么拖延时间怎么来,怎么让他们难受怎么来!务必减缓他们的行军速度,给青山他们在正面构筑防线多争取点时间!”
赵老根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别回腰里,抬起那双看惯了风雪、锐利得像老鹰一样的眼睛,只吐了两个字:“明白。” 说完,转身就出了帐篷,招呼他那帮沉默寡言却个个是山林好手的猎户队员们去了。
“晚秋,”杨靖宇又看向林晚秋,“你们通讯队是咱们的眼睛和耳朵。鬼子这么大的动作,电台联络肯定频繁。你要盯死了,一刻也不能放松!不仅要确保我们和各方联系畅通,更要从鬼子的电文里,挖出他们具体的进攻时间、主攻方向,哪怕是一点点的兵力调整,都要第一时间报过来!”
林晚秋用力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司令员,你放心!电台就是我的枪,我一定把鬼子的动向摸得清清楚楚!”
“何大姐,”杨靖宇最后看向何秀兰,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沉重,“这一仗,估计会很惨烈,伤员少不了。你的卫生队,任务最重。立刻在后方选择安全的地方,设置临时救护所,把所有能用的药品、纱布都准备好。到时候,可能要辛苦你们日夜不停地抢救了。”
何秀兰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坚韧:“司令员,我们卫生队早就准备好了。只要能多救回一个战士,再累也值得!”
命令一下,整个根据地像一部庞大的机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陈青山带着主力部队,顶着凛冽的寒风,连夜开赴预设的阻击阵地。战士们哈着白气,踩着厚厚的积雪,默默地在之前修建的、被风雪侵蚀有些破损的工事后面,挥动铁锹、镐头,加固掩体,清理射击视野。天气太冷,泥土冻得像石头,一镐下去只有一个白点,虎口震得发麻。但没人抱怨,大家都知道,多挖一锹土,可能关键时刻就能保住一条命。
陈青山吊着左臂,在阵地上来回巡视,不时蹲下身,检查工事的牢固程度,或者拍拍年轻战士的肩膀,叮嘱几句:“小子,机灵点,鬼子的炮火肯定猛,听到炮响就缩进防炮洞,别傻乎乎地探头看!”“老张,你这机枪位置再往左挪半米,对,就那儿,视野更好!”
另一边,赵老根带着他的猎户队,像一群融入雪夜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鬼子必经之路两侧的山林。他们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跟自己家一样。在狭窄的山谷隘口,他们计算好距离,小心翼翼地埋下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引线用细细的麻绳连接,隐藏在积雪下。在陡峭的坡路上,他们撬松早已看好的巨石,底下垫上少量炸药。在树林里,他们设置了好几种绊索陷阱,一头连着挂在树上的手榴弹,或者干脆就是削尖了的硬木桩。每一个陷阱都布置得极其巧妙,与环境融为一体,不到跟前根本发现不了。
“根叔,这能行吗?鬼子人那么多。”一个年轻的猎户看着埋好的炸药,有些担心地问。
赵老根检查着引线,头也不抬,声音低沉:“狼抓野猪,也不靠蛮力。咱们在山里转了半辈子,这点雪,这片林子,就是咱们最好的帮手。让鬼子尝尝咱北境老林子的厉害。”
林晚秋的通讯帐篷里,几部电台全都开着,嘀嘀嗒嗒的声音响成一片。她和王小草等报务员们轮班值守,耳朵紧紧贴着耳机,生怕漏掉一点信息。她们不仅要保持与陈青山、赵老根以及周边兄弟部队的联系,更要像梳子一样,仔细梳理着监听到的所有日军电波。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何秀兰带着卫生队的女兵们,在根据地后方一个背风的山坳里,迅速搭建起了临时救护所。几顶帐篷就是手术室和病房。她们把所有的药品、器械都搬了过来,用开水反复煮沸消毒,纱布、绷带叠放得整整齐齐。虽然条件简陋,但一切都尽可能做到井井有条。何秀兰知道,一旦战斗打响,这里将是与死神赛跑的最前线。
第二天下午,鬼子的大部队,裹挟着风雪,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三千多人马,排成长长的队伍,土黄色的军装在一片洁白中格外扎眼。队伍前面,是那三辆铁王八(装甲车),履带碾过积雪,发出沉重的轰鸣。后面跟着扛着重炮的炮兵,还有密密麻麻的步兵。
鬼子显然也没把这天气放在眼里,或者说,他们仗着人多装备好,有些托大。队伍行进的速度不慢,很快就接近了赵老根他们设伏的区域。
“轰隆——!”
一声巨响打破了山林的寂静!走在最前面的一辆装甲车,猛地一震,履带被炸断,瘫在了路中间!是赵老根他们埋设的炸药包被触发了!
几乎同时,山坡上预先撬松的巨石,被猎户们用绳索和杠杆合力推下,带着积雪和冰块,轰隆隆地滚落下来,砸向鬼子的行军队列!惨叫声顿时响起,好几个鬼子躲闪不及,被巨石碾成了肉泥!
“有埋伏!隐蔽!”鬼子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喊。
队伍瞬间乱作一团。还没等他们稳住阵脚,树林里又响起了冷枪!“啪勾!”“啪勾!”精准的射击来自不同的方向,不断有鬼子兵中弹倒下。赵老根和他的猎户队员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在密林间快速移动,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像影子一样难以捕捉。
鬼子的前锋部队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搞得晕头转向,前进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他们不得不派出小股部队,小心翼翼地搜索两侧山林,试图清除这些讨厌的“苍蝇”。但这正中了赵老根的下怀,猎户们设置的各种绊索、陷阱又开始发威,让鬼子的清剿行动举步维艰。
就这么边打边撤,层层阻击,赵老根他们硬是用各种土办法和精准的冷枪,把鬼子的先头部队拖延了大半天。为陈青山他们在正面构筑和完善防御工事,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等到鬼子主力好不容易清理完障碍,怒气冲冲地赶到抗联的主防御阵地前时,天色已经近黄昏。鬼子指挥官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工事,气得哇哇大叫,立刻下令炮兵开火。
“咚!咚!咚!……” 日军的重炮开始咆哮,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划破阴沉的天空,狠狠砸在抗联的阵地上。
“轰!轰隆!……” 剧烈的爆炸接连不断,掀起漫天积雪和冻土块,工事在猛烈炮击下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坍塌。硝烟和雪粉混合在一起,呛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