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个跳到车轮旁,用肩膀死死抵住车板,声嘶力竭地喊着号子:“一!二!三!推——!”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民兵们,老乡们,无论老少,都咬着牙,拼尽全力,有的推车,有的用铁锹、工兵铲甚至双手疯狂地铲着车轮前的积雪。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手冻僵了,麻木了,裂开了血口子,没人停下。汗水混着雪水,浸透了厚厚的棉衣,很快又在外面结了一层薄冰。整个队伍,就像是在跟这暴虐的天地搏斗。
就在这时,一个五十多岁、大家都叫他老耿叔的老乡,突然身子一软,直接晕倒在了雪地里。
“老耿叔!”旁边的人惊呼起来。
小石头赶紧跑过去,把人扶起来,一摸额头,滚烫!再看他脸色蜡黄,呼吸急促,是染了风寒,加上劳累过度,撑不住了。
“快!拿何大姐给的草药来!煮点热水!”小石头一边吩咐,一边从自己怀里掏出那个用油纸包着、一直舍不得吃的干粮,掰碎了,想喂给老耿叔,可老耿叔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
幸好草药很快就煮好了,大家七手八脚地给老耿叔灌下去几口。过了一会儿,老耿叔悠悠醒转,看到围着自己的众人和停滞不前的车队,挣扎着就要起来:“俺……俺没事……别管俺……快……快推车……”
小石头一把按住他,声音有些发哽:“老耿叔!你别动!你病得不轻,不能再折腾了!前面不远有个咱们以前歇脚的山洞,俺让人先送你去那里避避风雪,生堆火暖和暖和。等俺们送完物资,回头就来接你!”
老耿叔一听,浑浊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绝对不行!俺就是爬,也要跟着车队爬到前线!石头队长,你是不知道,俺家大小子,就在陈队长的队伍里啊!俺……俺得把粮食送到他和他弟兄们手里!俺这点病算个啥?要是因为俺耽误了事,俺……俺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 他说着,激动得咳嗽起来,蜡黄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看着老耿叔那执拗的、仿佛燃烧着生命之火的眼光,听着他那朴实却又重如千斤的话语,小石头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他别过头,用力眨了眨眼,把涌上来的湿意逼了回去,再转回头时,声音无比坚定:“好!老耿叔,俺听你的!咱们一起走!不过你得答应俺,就坐在车辕上,指点着就行,不准再下来使力气了!”
他站起身,对着所有在风雪中奋力拼搏的队员们,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大家都听见老耿叔的话了吗?咱们的爹娘、兄弟、孩子,都在前线等着咱们呢!咱们脚下踩的,不仅仅是雪,是通往胜利的路!咱们肩上扛的,不仅仅是粮食弹药,是几千号亲人的命!今天,就是天上下刀子,咱们也得把这批物资,一颗不拉地送到!有没有这个种?!”
“有!!!” 回应他的是几十个嘶哑却斩钉截铁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竟暂时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一股悲壮而又无比强大的力量,在每个人心中奔涌。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原本沉重的车轮,竟然在众人震天的号子声中,一点点地从深雪里挣脱了出来!
暴风雪依然在肆虐,但这支小小的运输队,却像一根坚韧的藤蔓,顶着千钧重压,顽强地、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小石头扶着虚弱的老耿叔坐在车辕上,把自己的厚围巾解下来,紧紧裹在老耿叔头上。老耿叔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也大不了几岁的年轻队长,看着他被风雪冻得通红却写满坚毅的脸,看着他那双因为推车、铲雪而布满血口子和冻疮的手,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用力握了握小石头的手臂。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三天傍晚,风停雪住。当小石头他们这支人人带伤、个个疲惫不堪,棉衣破烂、脸上满是冻疮和倦容的队伍,拖着几辆同样伤痕累累的马车,奇迹般地出现在前线阵地时,所有看到他们的战士都惊呆了。
陈青山闻讯赶来,看着眼前这群几乎是从雪堆里刨出来的人,看着他们身后那满载的、保存完好的物资,再看看小石头那几乎站立不稳、却依然努力挺直的身影,这个在枪林弹雨里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硬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小石头,目光扫过运输队每一个队员的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石头……乡亲们……同志们……你们……你们辛苦了!我……我代表前线所有战士,谢谢你们!”
小石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因为脸上的冻疮而显得有些滑稽,他哑着嗓子说:“陈大哥……东西……东西都送到了……一颗……一颗也没少……”
话音未落,他身子一软,差点栽倒,幸好陈青山牢牢扶住了他。
陈青山看着这个年轻得过分、却又承担了如此重担的战士,看着他和他身后那些可敬的老乡、民兵,心中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他深深地明白,这场战争的胜利,不仅仅在于前线将士的浴血拼杀,更在于这无数条看不见的战线上,像小石头、像老耿叔、像运输队每一个成员这样,默默无闻、却用生命和意志支撑起整个战局的普通人。
他们守护的,不仅仅是一条运输线,更是这支军队的生命线,是通往胜利的,最坚实的希望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