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北境的天空,从来不会长久地晴朗。就在开学仪式接近尾声,孩子们正兴奋地展示着自己描画的“家”字时,远处天际,传来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嗡嗡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是飞机!敌机!”担任警戒的战士发出了尖锐的哨音示警。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孩子们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王小草心里也是一紧,但她立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想起何秀兰和林晚秋平时的教导,想起杨靖宇司令员在战前动员时说的话:越是在危险时刻,越要冷静。
“孩子们,别怕!”王小草提高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听老师的!咱们按照平时演练的,排好队,一个跟着一个,跟着外面的叔叔阿姨,到山洞里去!快!”
她迅速组织孩子们起身。年龄大的孩子拉着年龄小的,有条不紊地向门口走去。林晚秋和何秀兰已经带着几名女兵和民兵等在外面,见状立刻接手,抱着年幼的孩子,牵着大一点的孩子,迅速而有序地向附近预先挖好的隐蔽山洞转移。
王小草走在最后,她冲回教室,快速地将散落在“课桌”上的那些用桦树皮精心钉成、写满了字的“教材”拢在一起,紧紧抱在怀里——这是她和卫生队、通讯队的姐妹们,熬了不知多少个夜晚,一笔一画编写、誊抄出来的,每一页都浸透着心血和期望,绝不能丢下。
他们刚躲进深邃而阴凉的山洞,外面就传来了飞机低空掠过的尖啸和炸弹落下的爆炸声!大地微微震颤,泥土从洞顶簌簌落下。孩子们吓得缩成一团,有的小声啜泣起来。王小草和林晚秋、何秀兰等人不停地安抚着他们:“别怕,别怕,山洞很结实,鬼子炸不到咱们。”
敌机在根据地上空盘旋了几圈,投下了几枚炸弹,主要目标似乎是远处的训练场和物资堆放点。由于军民隐蔽及时,并未造成人员伤亡。战士们则在外围严密警戒,防止日军地面部队趁机偷袭。
约莫半个时辰后,空袭警报解除。大家从山洞里出来,重返刚刚离开的校舍。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一枚炸弹在离木屋不远的地方爆炸,剧烈的冲击波将校舍的屋顶掀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椽子断裂,茅草和桦树皮散落一地。阳光透过破洞直射进来,照在满地的狼藉上。孩子们刚才坐过的“课桌”和“凳子”东倒西歪,那块珍贵的“黑板”也摔在地上,裂成了几瓣。
一片寂静。孩子们看着破损的学校,眼圈瞬间红了,丫蛋更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学校……学校没了……俺不能上学了……”
王小草看着眼前的破败,鼻子也是一酸,但她死死咬住了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她弯腰,从废墟中捡起一本被尘土覆盖的桦树皮教材,仔细地拍掉上面的灰烬,然后走到孩子们面前,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暖而坚定的笑容:
“丫蛋不哭,大家都别怕!你们看,”她举起那本教材,“书还在呢!屋顶塌了,咱们再修!黑板坏了,咱们再做!只要咱们认字的心不变,想学习的劲头不散,这所学校,就永远都在!鬼子能炸坏咱们的屋子,但炸不垮咱们的心!”
她的话像是有魔力,驱散了孩子们心头的阴霾。这时,闻讯赶来的老乡们和战士们也纷纷围了上来。
“王老师说得对!”李大爷挥着旱烟袋,嗓门洪亮,“乡亲们!战士们帮咱们打鬼子,咱们帮娃娃们修学校!绝不能让鬼子的炸弹吓住!”
“对!修学校!”众人齐声响应。
不需要更多的动员,一场热火朝天的修复工作立刻展开。秦啸岳带着一队战士,扛着新伐的木材和工具赶来;何秀兰组织妇女们送来热水和食物;赵老根则带着几个老木匠,仔细勘察屋顶的破损情况,指挥着如何加固。战士们爬上房顶,重新架设椽子,铺设茅草;老乡们则帮忙清理废墟,修复桌凳。连孩子们也主动帮忙,递个工具,捡个石子。
王小草看着眼前军民同心、挥汗如雨的场面,眼眶再次湿润了,但这一次,是因为感动和希望。
杨靖宇和陈青山站在坡上,注视着这一切。杨靖宇意味深长地说:“青山,你看到了吗?这所学校,它教给孩子们的,不仅仅是那几个字。它更是在教给他们,什么是坚韧,什么是不屈,什么是团结。这种精神,会比任何砖瓦土木都更长久。它是在娃娃们的心里,盖起一座永远炸不垮的堡垒。”
陈青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看到在忙碌的人群中,小石头正卖力地帮着赵老根扶稳梯子,而王小草则一边帮着何秀兰分发饮水,一边已经开始在一块新的、较为平整的木板上,用木炭重新书写起教学的内容。
夕阳的余晖再次洒满山坡时,校舍的屋顶已经被修复完好,甚至比之前更加结实。虽然墙壁上还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虽然“课桌”还显得有些歪斜,但这座小小的木屋,在暮色中却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显得格外庄严而温暖。
王小草站在修复好的教室门口,对围绕在她身边的孩子们说:“今天,鬼子给咱们上了另一课。它告诉咱们,想要安心读书,就得先把强盗赶出去!明天,咱们继续上课!”
孩子们用力地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明亮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战火的阴霾,照亮了北境的山林,也照亮了一个民族浴火重生的未来。这第一所抗日小学,如同黑土地上顽强的种子,在硝烟与鲜血的浇灌下,必将绽放出最为灿烂的希望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