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军捏了捏手里的铜板,脸色稍霁,又打量了他们几眼,才不耐烦地挥挥手:“快滚快滚!最近皇军戒严,少他妈瞎晃悠!”
一进村子,压抑感丝毫未减。残破的土墙上刷着刺眼的“中日亲善”“大东亚共荣”标语,零星的村民面带菜色,行色匆匆,看到生面孔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金属和机油的味道。
陈青山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他借着整理车上行李的动作,极快地压低声音对林晚秋说:“西北方向,有重型引擎怠速的声音,还有金属碰撞声,应该是鬼子的装甲车和炮兵在集结。风向也对得上。”
林晚秋心领神会,微微颔首。她拉着陈青山,假装寻找亲戚住址,自然地拐进一条偏僻狭窄的巷道。七拐八绕之后,他们借着低矮土墙和柴垛的掩护,迅速向村子后方的山林潜去——那里地势较高,可以俯瞰整个村子和中转站区域。
山路崎岖难行,布满碎石和枯枝。爬到半山腰一处陡坡时,林晚秋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身体猛地一滑,眼看就要失去平衡摔下山坡!
陈青山眼疾手快,猿臂一伸,猛地将她拦腰拽回,紧紧圈进自己怀里。两人身体瞬间贴得极近,林晚秋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剧烈心跳声,撞击着她的耳膜。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但此刻却一动不敢动——山风呼啸,脚下是近乎垂直的陡坡,任何一点异响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别动,”陈青山的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缝隙,在她沾了些尘土却依旧光洁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像受惊的蝴蝶翅膀。陈青山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软。他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
直到巡逻队沉重的皮靴声和叽里呱啦的日语渐渐远去,消失在密林深处,陈青山才缓缓松开手臂,但右手仍稳稳地扶着她的胳膊:“跟紧我,慢点上,这段路特别滑。”
两人小心翼翼,终于有惊无险地攀至山顶。藏身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陈青山掏出望远镜,仔细向下观察。林晚秋则拿出铅笔和一张小小的牛皮纸,准备绘制草图。
山下王家屯边缘地带的情景令人心惊:三辆土黄色的装甲车像铁乌龟一样趴在村口的主要通道上,炮口阴森地指向外界;村东头的一处平缓土坡被明显加固过,构成了一个简易炮兵阵地,三门步兵炮褪去了炮衣,乌黑的炮口对准了数里外隐约可见的中转站轮廓;十几名鬼子军官正围在一起,对着摊开在地图上的地图指指点点,旁边插着的佐藤联队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骄横之气。
林晚秋屏住呼吸,借助望远镜的清晰视野,手下铅笔飞快移动,将敌人的火力点、指挥部、装甲车位置、哨卡、以及进出道路一一精准标注在草图之上。陈青山则在一旁压低声音报出观察到的敌方人数、装备型号以及可能的换岗规律,心中飞速盘算着如果强攻,爆破组的最佳切入路线和撤退方案。
“他们的迫击炮阵地位置太刁钻,”林晚秋画完最后一笔,眉头紧锁,“射界开阔,几乎覆盖了中转站所有出口,而且有重机枪巢护卫。不先敲掉它,中转站根本守不住,我们的人强攻也会损失惨重。”她顿了顿,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摸下去,想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带人趁机从侧面摸上去安装炸药。”
“绝对不行!”陈青山立刻否决,语气斩钉截铁,“那他们,等于送死!”他指着草图上的一个点,“你看这里,阵地侧后方有一片灌木丛,虽然陡,但可以攀爬。我带两个身手好的战士从正面佯攻,吸引敌人火力。你熟悉路径,带爆破手从后面悬崖摸上去,用手榴弹集火攻击,炸掉他们的炮管和弹药箱!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他的分析冷静而专业,指出了更稳妥的攻击路线。林晚秋看着草图,知道他是对的,但想到他要负责更危险的正面佯攻,心立刻揪紧了。两人压低声音又快速争论了几个回合,最终,林晚秋妥协了,同意了陈青山的方案。
下山比上山更加危险和艰难。在一处相对安全的陡坡背面稍作停顿时,陈青山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他从怀里贴身的衣袋中,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块被体温焐得温热的梨木怀表——林晚秋一刀一刀刻出来的那份心意。
他将木牌郑重地放进林晚秋的手里,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指,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这个,你先替我拿着。等我回来,再还给我。” 这是一个承诺,一个必须回来的约定。
林晚秋的手指猛地收拢,将那块还带着他体温的木牌紧紧攥在手心,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她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用力地、重重地点了下头:“好!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