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崇政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司马光还沉浸在太学生突然请愿带来的错愕与一丝不安中,而赵祯的目光已经越过他,投向了宫门之外,那隐隐传来的喧嚣之地。
“陈伴伴,”赵祯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波澜,“去宣德楼。”
“陛下!”陈忠和与司马光几乎同时出声。陈忠和是一脸担忧:“陛下,宫外情形未明,学子们情绪激动,万一有狂悖之徒……”
司马光则是急忙拱手:“陛下,学子年轻气盛,亦是出于卫道之心,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当由有司官员前去安抚训诫……”
赵祯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为了显得干练而特意改短的龙袍袖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安抚?训诫?司马爱卿,若是有用,他们今日就不会跪在那里了。他们不是要见朕吗?朕就去见见他们,听听他们口中的‘道’,究竟是何模样。”
他看了一眼司马光,补充道:“司马爱卿,你也一同前去。你既是他们心中的‘卫道’楷模,正好也看看,你所要维护的‘道’,催生出了怎样的行动。”
司马光脸色一僵,却无法反驳,只得躬身应道:“臣……遵旨。”
(承)
宣德楼前,黑压压地跪着数百名头戴儒巾的太学生。他们大多年轻,脸上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高与此刻激愤带来的潮红。前排几人高举着临时书写的白幡,上面赫然是“罢黜新衙,焚毁妖图”、“摒弃奇技,重归圣道”等触目惊心的大字。守卫宫门的禁军手持兵刃,组成人墙,紧张地与学生们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当赵祯的身影出现在宣德门上时,楼下顿时一片骚动。学子们没想到皇帝真的会亲自现身,激动、愤怒、惶恐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呼喊声此起彼伏。
“陛下!请罢黜发改委,驱逐佞臣!”
“祖宗之法不可变!陛下三思啊!”
“奇技淫巧,祸国殃民!”
声浪扑面而来,陈忠和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想挡住赵祯。赵祯却轻轻推开他,走到城墙垛口前,双手扶着冰冷的石栏,俯视着下方。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扫视着那一张张年轻而激动的面孔。他的沉默,反而让喧嚣的声浪渐渐平息下来,所有学子都仰着头,目光聚焦在这位年轻而“离经叛道”的皇帝身上。
司马光站在赵祯侧后方,心情复杂。他看着这些热血沸腾的学子,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为了心中的理想和道义,可以不顾一切。但他此刻更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天子那沉静目光下蕴含的压力。
“诸位学子,”赵祯终于开口了,声音清朗,透过初春微凉的空气,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跪在这里,口口声声说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圣人之道。朕,听到了。”
他的开场白很平静,没有预想中的斥责,这让学子们有些意外。
“你们说发改委是乱政,规划图是妖图,新学是歪理。”赵祯继续道,“朕,不怪你们。因为你们所学,皆是圣贤书,所见,皆是故纸堆。你们不知道一条更宽更平的道路,能救活多少灾民;不知道一座高耸的炉窑,能打造多少保家卫国的利刃;不知道改进的织机,能让多少贫寒之家多一件御寒的冬衣。”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只知道,这些东西,古书上没有。所以,它们就是错的,就是奇技淫巧,就是祸国殃民。是吗?”
一名跪在前排,看似为首的太学生昂起头,大声反驳道:“陛下!子曰:‘君子不器’!为政以德,譬如北辰!治国当以仁义为本,而非沉迷于工匠之术!此乃舍本逐末!”
“好一个舍本逐末!”赵祯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那朕问你,若北方的辽骑打过来,你是准备用《论语》去挡他们的马刀,还是准备用‘仁义’去填他们的胃口?”
那学子顿时语塞,脸涨得通红:“你……强词夺理!自有狄将军这等猛将保家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