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后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冰冷,那股久居上位、执掌权柄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笼罩住范仲淹。若是一般臣子,在这目光下恐怕早已两股战战,汗出如浆。
然而,范仲淹依旧挺直脊梁,目光清澈而坚定。他问心无愧。
良久,刘太后眼中的厉色缓缓敛去,重新恢复成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她移开目光,再次望向窗外的菊花,语气变得有些缥缈:
“好一个‘罪有应得’……好一个‘忠臣良民’……”她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嘲弄,又似是……一丝疲惫?
“范卿家,你很好。忠心体国,不畏权势,希文(范仲淹字)之风骨,名不虚传。”她的话锋忽然一转,竟带上了几分赞许,但这赞许却让范仲淹更加警惕。
“哀家老了,精力不济,外面的事情,也管不了许多了。陛下既然让你总揽此事,你便放手去做吧。只望你……凡事留一线,莫要赶尽杀绝,须知这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今日座上客,明日……也未可知。”
这话听起来像是退让,又像是警告,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暗示。
刘太后转过身,从身旁的案几上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巴掌大的锦盒,递给身旁的宫女:“范卿家为国操劳,哀家甚是感念。这是一支老山参,聊表心意,给你补补身子。望你……善自珍重。”
宫女将锦盒捧到范仲淹面前。
(悬念)
范仲淹心中疑窦更深,太后这番软硬兼施、最后又赠药示好的举动,实在诡异。但他不能推辞,只得躬身接过:“臣,谢太后娘娘赏赐。”
“去吧。”刘太后挥了挥手,重新转过身,面向窗外,只留下一个笼罩在檀香烟霭中的、略显孤寂的背影。
范仲淹捧着那锦盒,躬身退出慈宁宫正殿。直到走出宫门,被秋日冰冷的空气一激,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这场对峙,看似他顶住了压力,未曾退让,但太后最后那番话,那支老山参,却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了他的心里。
他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锦盒,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太后绝不会无缘无故赐药。
他轻轻打开锦盒的盖子,里面果然躺着一支品相极佳的老山参。然而,在山参之下,却垫着一层鲜红色的丝绒。范仲淹用手指轻轻拨开那层丝绒,瞳孔骤然收缩——
丝绒之下,并非盒底,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着微黄的纸条!
他心脏狂跳,迅速将纸条取出,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娟秀而熟悉的小字,与之前那封“照拂”信上的字迹,同出一源:
“玉在匣中,匣随流水。欲寻真踪,可问‘鬼工’。”
范仲淹猛地合上锦盒,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玉在匣中?是指那枚龙佩吗?匣随流水?流水……漕运?难道龙佩被雷允恭通过漕运渠道转移了?而“鬼工”……这又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代号!
太后的示警?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他抬起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空,感到一张更大、更诡异的网,正在缓缓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