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恍然:“哦,范相说的是那处前朝旧王府啊?下官确有耳闻,民间是有些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说是夜半常有异响,实则多半是些野狐鼯鼠之辈作祟,或是无家可归的流民暂居,惊扰了路人所致。范相乃朝廷重臣,一身正气,自有皇恩庇佑,定然无碍。”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与范仲淹今晚的发现几乎吻合,表情也自然无比,看不出任何破绽。
范仲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顺着他的话道:“魏典吏所言极是,本相亦是如此认为。今夜前去查看,果然发现些有人短暂栖息的痕迹,想来便是那些流民了。说来也巧,还在院中拾到一小物件……”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观察着魏明。
魏明抬起头,脸上带着适度的好奇:“哦?不知范相拾到了何物?”
范仲淹从袖中缓缓取出那枚铜腰牌,并未递过去,只是托在掌心,让其暴露在灯光下,那个模糊的“漕”字隐约可见。
“喏,便是此物。看着像是个腰牌,上面似乎还有个‘漕’字。魏典吏在发运司多年,可认得这是贵司何人所佩之物?或许是哪位同僚不慎遗失在那附近的吧。”范仲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合)
就在腰牌亮出的瞬间,范仲淹清晰地捕捉到,魏明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但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捏住了袍服。
不过,魏明的失态也仅仅是一瞬。他立刻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范仲淹手中的腰牌,随即露出思索之色,继而摇了摇头,面带遗憾:
“回范相,此物……样式确实与我司一些旧式腰牌相似,但这磨损严重,花纹模糊,尤其是这个‘漕’字,刻法似乎也与规制略有不同。下官眼拙,实在辨认不出具体归属。或许……是民间仿制,或是其他与漕务相关的杂役所佩,也未可知。”
他抬起头,眼神诚恳:“范相若不介意,可将此物交由下官带回司内,请几位老吏一同辨认,或能查明来源。”
范仲淹心中了然,对方这是要收回证物!他微微一笑,将腰牌重新收回袖中:“不必劳烦魏典吏了。既然辨认不出,想必也不是什么紧要之物。本相暂且收着,日后若有人寻来,物归原主便是。”
魏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立刻掩饰过去,恭敬道:“范相考虑周全。”
又闲谈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公务,魏明便识趣地起身告辞。范仲淹亲自将他送到府门之外,看着他那略显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汴京的夜色中。
(悬念)
回到书房,范仲淹的脸色凝重起来。魏明的反应,几乎坐实了这腰牌与发运司脱不了干系!而他急于想要回腰牌的行为,更说明了此物的重要性。
这个魏明,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传话典吏。他应对沉稳,措辞谨慎,在突然的试探下虽有小失态,却能迅速调整,并试图夺回主动权。这分明是个经验老道、心思缜密之人。发运司派他来,用意深远。
范仲淹走到书案前,掀开布帛,再次看向那几本旧账册和手中的腰牌。发运司……漕运……五年前的旧账……
一条模糊的线索似乎正在串联起来。
他铺开纸张,这次不再犹豫,提笔蘸墨。他需要立刻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包括发现腰牌账册、以及魏典吏来访的详细经过,密奏官家。此事,已远非他一人所能应对。
然而,他刚写下“臣范仲淹密奏”几个字,书房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管家去而复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老爷!不好了!刚才……刚才看守那处别院的护卫匆匆来报,说我们留在那里看守宅院的两个人……一个人被打晕,另一个……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