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这才半信半疑地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却再也不敢看刘阳明，甚至刻意往十三阿哥身边挪了挪，像躲着什么洪水猛兽。佛珠被他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
刘阳明看着他惶恐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只是想分享一个简单的科学常识，却在这个时代掀起了如此大的波澜。这让他想起热水瓶胆引发的恐慌，想起那些关于 “影子被吸走” 的谣言 —— 在缺乏科学认知的年代，任何一点超出常识的言论，都可能被当成妖言惑众。
“其实，” 十三阿哥突然开口，目光落在石桌上的圆圈上，“我小时候听传教士说过类似的话，说我们住的地方是个球，叫‘地球’。”
刘阳明和小太监都惊讶地看向他。
“只是那时觉得荒唐，” 十三阿哥笑了笑，拿起石子在圆圈上画了个小点，“说我们就住在这上面，像蚂蚁爬在球上，实在难以想象。” 他看向刘阳明，“你说，真的能绕着地球走一圈？”
“能。” 刘阳明肯定地点点头，“西洋有个叫麦哲伦的航海家，就带领船队绕着地球走了一圈，证明了地球是圆的。”
“麦哲伦……” 十三阿哥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其中的含义，“那得走多少年？”
“三年。”
“三年……” 十三阿哥的目光飘向远处的宫墙，眼神里带着向往，“真想看看地球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子。”
小太监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那…… 那皇上知道吗？”
“皇上应该知道，” 十三阿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宫里有不少西洋传教士，肯定跟皇上说过。” 他看了看天色，“走吧，该进宫了。”
重新上路时，小太监看刘阳明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敬畏，而是多了几分复杂的探究，像在打量一个既危险又神秘的物件。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刘编修，那地球
刘阳明笑了笑：“应该是吧，他们也有自己的皇上和大臣，有自己的房子和田地，就像我们一样。”
“那他们…… 也梳辫子吗？”
这个问题让刘阳明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不梳，他们留着短发，有的还留着大胡子。”
小太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显然无法想象 “留短发” 是什么样子。佛珠碰撞的声响又响了起来，这次却带着几分轻快，像是被这个新奇的话题感染了。
走到畅春园的宫门口时，小太监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刘阳明深深鞠了一躬：“谢刘编修给小的讲这些，虽然…… 虽然还是不太信，但挺有意思的。”
刘阳明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要让一个清代太监相信 “地球是圆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至少，他在这颗封闭的 “地球” 上，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十三阿哥把锦盒交给守门的侍卫，低声说了几句，侍卫接过锦盒，快步往宫里走去。“皇上已经歇下了，” 他转过身，对刘阳明说，“账本先交给侍卫呈上去，你先在偏殿等着，我去看看情况。”
刘阳明点点头，跟着小太监往偏殿走。宫道两旁的宫灯在风里轻轻摇晃，光影交错中，他突然觉得，这偌大的皇宫，这辽阔的大清，甚至这整个世界，都像一个巨大的球体，每个人都在上面按部就班地行走，却很少有人知道它的真相。
而他，或许就是那个不小心窥见了真相的人，带着几分惶恐，几分好奇，在这颗圆球状的大地上，继续着自己的旅程。
偏殿的烛火已经点燃，昏黄的光线下，一个老太监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嘴角挂着晶莹的口水。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叫醒他，低声说了几句。老太监揉了揉眼睛，打量了刘阳明一番，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刘阳明坐下时，膝盖的疼痛已经减轻，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平静。他想起给小太监讲 “地球是圆的” 时，对方惊恐又好奇的眼神，突然觉得，那些被视为 “疯言疯语” 的现代知识，或许并不是完全无用的，它们至少能让这个沉闷的时代，多一点笑声和好奇。
窗外的梆子声敲了三下，夜深了。刘阳明看着跳动的烛火，突然想起地球另一端的现代社会，那里的人们正坐在明亮的灯光下，用电脑和手机交流，谈论着宇宙和黑洞，就像他谈论 “地球是圆的” 一样自然。
这两个世界，明明是同一个地球，却像隔着两个时空，遥远得无法想象。
而他，就是连接这两个时空的那根细线，脆弱，却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