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修们的惊呼声瞬间低了下去,看向刘阳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 连皇上都见过的物件,自然不是妖术。
李光地也松了口气,捋着胡子笑道:“原来如此,倒是老夫孤陋寡闻了。”
刘阳明这才发现后背的官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看着十三阿哥眼底一闪而过的警示,赶紧顺着台阶下:“是微臣孟浪了,不该在翰林院摆弄这物件,扰了大家清净。”
“行了,” 十三阿哥挥挥手驱散众人,“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刘阳明,你跟我来。”
跟着十三阿哥走到僻静的假山后,刘阳明才敢掏出打火机,递了过去:“十三阿哥,这东西……”
“你呀,” 十三阿哥接过打火机,在手里掂了掂,“真是胆大妄为。不知道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拿着这东西招摇,是嫌命太长了?”
“微臣知错。” 刘阳明垂着头,能闻到假山石缝里的青苔味,混着十三阿哥身上的檀香,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这东西叫什么?” 十三阿哥的拇指在开关上摩挲着,眼里带着好奇。
“打火机。”
“打火机……” 十三阿哥重复了一遍,突然按下开关,火苗窜起的瞬间,他的眼睛亮了,“果然比火石方便。要是能批量做出来,给军队用,生火做饭、点燃烽火都能省不少事。”
刘阳明的心猛地一跳。他没想到十三阿哥会想到这一层 —— 这确实是改变战争形态的小发明,只是以清代的工业水平,根本无法量产。
“这东西构造复杂,怕是……”
“我知道,” 十三阿哥关上打火机,把东西还给刘阳明,“你收好了,别再拿出来。要是被八爷党看见,又该说你用妖术蛊惑人心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对了,皇上让你把那半本《圣谕广训》交上去,说是要亲自看看。”
刘阳明的手指猛地收紧,打火机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皇上…… 皇上要亲自看?”
“怎么?不敢?”
“不是,” 刘阳明赶紧摇头,“只是怕上面的批注太刺眼,惹皇上生气。”
“皇上没那么脆弱,” 十三阿哥的笑声带着暖意,“他见的民间疾苦,比你我多得多。倒是你,以后做事稳当些,别再像今天这样,拿个火折子都能引来半座翰林院的人围观。”
刘阳明点点头,把打火机小心翼翼地揣回兜里,金属外壳贴着皮肤,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看着十三阿哥的背影消失在假山拐角,突然明白这个时代最珍贵的不是奇技淫巧,而是懂得何时藏拙的智慧。
回到厢房时,沈德潜正在给火盆添柴。火苗舔着干柴,发出 “噼啪” 的声响,把老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见刘阳明进来,他往炉膛里塞了块松木,烟气在他眼前缭绕:“以后别再摆弄那东西了。”
“是,沈大人。”
“你以为十三阿哥说传教士献过,是真的?” 沈德潜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怕被火盆里的火星听见,“那是在帮你圆场。这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翰林院,你一个来历不明的编修,拿着这种‘妖物’,是嫌麻烦不够多?”
刘阳明的手猛地一颤。他看着火盆里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天桥上卖糖人的老汉,想起破庙里的妇人,想起那些围着打火机惊呼的杂役 —— 在这个时代,任何一点 “不同” 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哪怕只是个小小的打火机。
暮色降临时,刘阳明把《圣谕广训》交给了李光地。老人接过书的瞬间,指腹在 “冤” 字的血痕上停留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说:“皇上说了,看完会还给你。这书…… 你看得很用心。”
刘阳明没接话。他走出翰林院时,天已经擦黑,卖煤油灯的小贩正在街角吆喝,昏黄的光晕里,有人用火石点烟,火星子在人群中明明灭灭,像散落的星辰。
他摸了摸兜里的打火机,冰凉的金属贴着肋骨,像块沉默的护身符。这东西确实方便,却也像个潘多拉魔盒,藏着现代人的傲慢与无知 —— 他总以为技术能改变一切,却忘了在这等级森严的时代,生存的智慧远比发明更重要。
走到胡同口,陈婶子正举着盏油灯在门口张望,灯芯的光晕在她鬓角的白发上跳动。见刘阳明回来,她赶紧把油灯往他面前递了递:“咋才回来?我给你留了热乎的菜团子,快进屋吃。”
油灯的烟味呛得刘阳明咳嗽起来,他突然觉得这昏黄的光比打火机的火苗更温暖。他接过油灯,看着灯芯上跳动的小火苗,突然明白 —— 改变世界的从来不是一两件新奇物件,而是那些在寒夜里为彼此留一盏灯的人。
“婶子,” 刘阳明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明天我教您用那个‘西洋火折子’吧,点油灯能方便些。”
陈婶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好啊,省得我老眼昏花,总点不着灯芯。”
胡同深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 —— 咚 ——”,惊飞了檐下的夜鸟。刘阳明举着油灯往前走,灯光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动的光圈,像在为他引路。他知道,以后或许还会因为现代物件引来麻烦,但只要心里那盏灯不灭,就总能找到前行的方向。
兜里的打火机安静地躺着,像在沉睡。刘阳明摸了摸那冰凉的金属,突然觉得这小小的物件,也是条连接两个世界的线 —— 一头系着现代的便捷,一头系着清代的烟火,而他,就是那个站在线中央的人,既要学会照亮自己,也要懂得温暖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