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他的眼前,死在了他的怀里。
不是因为什么宏大的理想,不是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仅仅是一颗流弹,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遭遇战,一个微不足道的士兵,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凋零了。
一股巨大的、近乎窒息的悲痛和无力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邓枫淹没。他想起李文斌在通过考核后,那激动得语无伦次、对他充满感激的样子;想起他行军时,总是默默跟在自己身后,努力不掉队的样子;想起他分到一点点糖果时,那如同孩子般满足的笑容……
这一切,都随着那汹涌而出的鲜血,彻底消失了。
战争不再是地图上的箭头和沙盘上的推演,它具体成了怀中这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具体成了这沾满双手、永远也洗不掉的腥红。
“连长!连长!” 旁边士兵的呼喊和激烈的枪声将他从巨大的悲痛中惊醒。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充血而布满血丝。他轻轻地将李文斌的遗体平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后面,用颤抖的手,将他那尚未合拢的眼睑轻轻抚下。然后,他站起身,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也让他强迫自己从情感的漩涡中挣脱出来。
他不能倒下,更不能沉浸在悲伤中。还有更多的弟兄需要他带领,走出这片死亡山谷。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两侧的山头,眼神不再仅仅是冷静和锐利,更添了一种深沉的、如同寒冰般的决绝与愤怒。
“一排长!”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你的人,从右侧那道石缝迂回上去,用手榴弹开路!”
“机枪组,所有火力,给我集中打左边山腰,压制住他们!为一排创造机会!”
“其他人,听我口令,准备冲锋!”
命令一条条下达,比以往更加简洁,也更加冷酷。他仿佛将所有的悲痛与怒火,都压缩成了这冰冷的指令,要将这山谷中的敌人,彻底碾碎!
战斗最终以敌人的溃退告终。当部队清理战场,收敛阵亡将士遗体时,邓枫独自站在李文斌的遗体旁,久久沉默。他亲手为他整理了遗容,将那顶染血的军帽戴正,将他那支掉落的、沾了泥土的步枪,轻轻放在他的手边。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伤逝之痛,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指挥官的职责之重,理解了每一个士兵生命的价值。这份沉重的痛楚,并没有击垮他,反而化作了他肩头更沉的责任,和眼底更坚的意志。他发誓,要带着逝者的遗志,更坚定地走下去,为了能让更少的母亲失去儿子,更少的妻子失去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