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劈刺与哲学(2 / 2)

“你这些闪躲和发力的路子,不像军校教的。”罗友胜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丝探究。他习惯了直来直往。

邓枫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平静地回答:“在德国时,跟一位退役的德军军官学过一些近身格斗和刺枪术的技巧。他们更注重效率和人体弱点攻击,强调在力量不占优的情况下如何制敌。”

罗友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处操场上那些还在奋力对练的学员身影,眼神有些悠远。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用一种带着粗粝质感的嗓音,缓缓说道:

“那年冬天,在直隶,跟奉军打巷战。子弹打光了,就剩刺刀和工兵锹。我们一个班,堵在一个街口,对面黑压压一片人冲过来……没什么章法,就是你死我活。”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血腥的画面。

“我靠着墙,手里就一杆上了刺刀的‘老套筒’。第一个扑上来的,是个大个子,我一枪捅穿了他,刺刀卡在骨头里,拔不出来……第二个就到了眼前,我只能松开枪,用工兵锹劈碎了他的脑袋……那时候,什么操典,什么姿势,都忘了,就凭着本能,怎么快,怎么狠,怎么来……”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邓枫却能从那平淡之下,感受到尸山血海般的惨烈与绝望。

罗友胜转过头,看着邓枫,那双平时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此刻却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混杂着对过往的追忆、对牺牲战友的痛惜,以及一种近乎顿悟的清醒。

“活下来后,我就在想,”他继续说道,声音更低沉了些,“光有不怕死的猛劲,不行,那是送死。得像你刚才那样,得用脑子,得知道往哪儿使劲最管用。勇猛,得跟脑子结合到一块儿,才能活得长,才能多杀敌。”

他这番发自肺腑的话,与其说是对邓枫说的,不如说是他对自己多年征战生涯的一次总结和反思。而他将这番心里话,说给了这个在他看来“有脑子”的学生兵听,其中的认同与信赖,已不言而喻。

邓枫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这番话的重量。这不是战术理论的探讨,而是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之谈。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罗班长说的是。匹夫之勇,可逞一时之快,却难担大事。唯有智勇双全,方能克敌制胜。”

罗友胜“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拿起自己的水壶,又喝了一口水。但那眼神中之前对邓枫“学生气”的最后一丝疑虑,似乎已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等的、基于实力和理解的尊重。

阳光依旧灼热,训练场上的喊杀声再次响起。但在这短暂的休息间隙,一种超越了年龄、出身和经历的,基于对战争本质深刻理解的默契与认同,在两个灵魂之间悄然建立。邓枫知道,他赢得了这位沉默老兵最宝贵的信任。而这份信任,在未来那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征途上,或许将成为照亮黑暗的又一盏微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