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南对陈赓的跳脱似乎早已习惯,淡淡道:“正在向邓同学请教,其新式战术,如何在我军现有条件下落地。”
陈赓拿起邓枫的笔记本,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那些结构图,啧啧称奇:“画得真不赖!比工兵教官的示意图还清楚!”他放下笔记本,看向胡宗南,话锋却是一转:“寿山兄(胡宗南字),你的顾虑有道理,但不能因为鞋子不合脚,就不走路了吧?装备差,更得动脑子想办法。我看邓枫说的‘火力小组’有点意思,就算暂时配不齐冲锋枪掷弹筒,先把步兵班里的人按特长分分工,步枪打得准的、跑得快的、力气大的,搭配起来,总比一窝蜂冲上去强吧?”
他又看向邓枫:“不过邓枫,寿山兄说的循序渐进也对。饭要一口一口吃,一下子把操典都推翻,教育们面子上也挂不住。我看,可以像你今天挖战壕那样,先在小的方面,比如班排战术演练里,试着用用新方法,让大家看到好处,再慢慢推广。”
陈赓的话,像是在两人对峙的观点中间,架起了一座桥梁。他既肯定了邓枫创新思维的价值,也顾及了胡宗南所强调的现实约束与稳定性的重要。
胡宗南闻言,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陈赓同学所言,不无道理。小范围试行,验证其效,倒不失为一个稳妥之法。”他再次看向邓枫,眼神中少了几分质疑,多了几分审视与探究,“邓同学思维之缜密,见识之广博,确非常人所能及。只是,锋芒过露,有时未必是福。”
邓枫听出了胡宗南话语中隐含的提醒之意,正色道:“多谢胡队长提醒。枫只是认为,身为军人,当以求真务实、减少伤亡为第一要务。若有更优之法,不敢因循苟且。”
陈赓在一旁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为国为民,方法不同而已。我看二位,一个沉稳持重,一个锐意进取,若能相辅相成,将来必是党国之栋梁!”他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胡宗南也难得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摇了摇头,对陈赓的插科打诨似是无奈。
这场深夜的讨论,并未达成一致的观点,却让三人对彼此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胡宗南看到了邓枫并非一味激进,其想法背后有深刻的观察与计算作为支撑;邓枫也感受到了胡宗南的务实与稳重,并非顽固不化;而陈赓则在其中展现了其出色的协调能力和敏锐的洞察力。
煤油灯的光芒微微摇曳,将三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仿佛预示着一幅未来波澜壮阔的画卷。他们此刻还只是黄埔军校的同学,在静谧的夜晚探讨着战术与理想,浑然不知历史的洪流将把他们推向何方,今日的同窗之谊,在未来又会经历怎样的考验。
又交谈了片刻,胡宗南率先收起书本,起身道:“不早了,明日还有操课,二位也早些休息吧。”他对着邓枫和陈赓点了点头,先行离开了。
陈赓看着胡宗南离开的背影,凑近邓枫,压低声音笑道:“这位胡队长,是个人物。不过嘛,道不同……”他话没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邓枫心中了然。他知道,陈赓这是在提醒他,胡宗南未来很可能会是另一边的人。但此刻,在这军校的熔炉里,他们至少还能坐在一起,平和地探讨救国之策。
他收拾好东西,吹熄了煤油灯,和陈赓一同走入夜色。清凉的晚风吹散了些许疲惫,他的思绪却更加清晰。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但他坚信,自己追寻的方向,以及身旁这些虽然立场不同却同样怀揣报国之心的同窗,都将是他前行路上不可或缺的力量。而那个“启明”的使命,也让他在看待这些同窗时,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