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无用”的善意,与他每日接触的教授的精巧算计、刀疤的赤裸恶意、狱方的冰冷规则形成了诡异的对比。它毫无价值,甚至愚蠢,却真实地存在着。
又一次,教授布置了分析监狱内部物资调配流程潜在漏洞的作业。张默在运用能力梳理那繁琐的流程结构时,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持续存在的漏洞——某个仓库管理员似乎长期在克扣极少量的小苏打和明矾(用于净化水质),这些东西对他毫无用处。
能力的聚焦下意识地追踪下去,模糊的画面显现——那个管理员将克扣下来的东西,偷偷给了一个负责清洗监狱浴室的老犯人。老犯人则用这些,尽量改善着犯人们洗漱用水的浑浊程度。
一种微不足道的、冒着风险的、几乎无人察觉的“善行”。
张默沉默了很久。最终,在向教授汇报时,他鬼使神差地隐瞒了这个无关紧要的、“无用”的漏洞,只提供了其他几个涉及物资倒卖、更具“价值”的风险点。
教授似乎没有察觉,或者并不在意这种小事。
张默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运用能力去“保护”一点毫无利益可言的东西。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自主选择,仿佛给他冰冷的洞察力注入了一丝微弱的人性温度。
裂痕由此产生。并非指向外部,而是指向他自我的内部。
他依然为教授工作,依然在洞察那些危险的结构,依然在刀尖上行走。但同时,他开始下意识地用能力去捕捉那些被宏大叙事和冰冷风险所掩盖的、微小的、个体的挣扎与善意——哪个犯人省下口粮想托人带给外面生病的孩子,哪个狱警偷偷多给了某个表现好的犯人一支烟……
这些信息对他毫无用处,甚至是一种精神负担。但他却像收集火种一样,偶尔允许它们在自己的意识中停留片刻。
这一点点“无用”的感知,仿佛是他对抗自身能力异化、对抗教授冰冷掌控、对抗这座监狱彻底磨灭人性的一丝微弱反抗。
他知道这很危险。感性和同情心在这种地方是致命的弱点。
但当阿城又一次哆哆嗦嗦塞给他一块糖时,他没有拒绝。
他面无表情地将糖放入口中,尝到的不仅是劣质的甜味,还有一种近乎疼痛的、活着的滋味。
他依旧是那个游走于危险边缘的“透视镜”,但镜面上,似乎多了一抹极淡的、属于人性的水汽。
(第七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