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所畏的假期像一池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春水,平静,慵懒,带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惬意。他彻底放下了设计稿和项目书,每日最大的“事业”就是研究菜谱、侍弄花草、以及和巧克力、雪球争抢沙发的最佳位置。
池骋很满意他这种状态。晚上回到家,看到吴所畏穿着柔软的家居服,顶着一头睡乱了的软毛,窝在沙发里看无脑综艺笑得东倒西歪,或者端着盘卖相可疑但香气尚可的点心从厨房出来,他觉得比签下任何大单都更让人身心舒畅。
这天下午,池骋难得提前结束工作回来,家里静悄悄的。他换了鞋往里走,在通向花园的玻璃阳光房里找到了吴所畏。
那人没看电视,也没玩手机,而是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背对着门口。他面前支着个画架,旁边散落着几张素描纸和一些彩色铅笔。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雪球蜷在他腿边打盹,巧克力则四仰八叉地躺在不远处的阳光下,露出柔软的肚皮。
池骋放轻脚步走过去。画架上夹着的不是设计图纸,而是一张水彩画。画的是窗外的花园一角,笔触还有些生涩,色彩却大胆而鲜明,带着点童趣的拙朴。吴所畏正拿着画笔,小心翼翼地给一朵玫瑰上色,神情是池骋许久未见的专注,却又不同于面对工作时的紧绷,而是一种纯粹的、沉浸其中的放松。
池骋没有打扰他,只是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发现吴所畏手边还有几张画好的,拿起来翻看。有院子里打盹的巧克力,有阳光下优雅舔毛的雪球,还有一张……是他某个清晨靠在床头看文件的侧影,线条简单,却抓住了神韵。
池骋的指尖在那张素描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眼底泛起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吴所畏终于画完最后一笔,满意地舒了口气,一回头,才发现池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拿着他的画看。他脸上瞬间掠过一丝被抓包似的赧然,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干嘛偷看!”
池骋放下画纸,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把他揽进怀里,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画得不错。”
“随便画画,”吴所畏靠在他怀里,拿起那张池骋的侧影素描,得意地晃了晃,“像不像?我觉得特别传神,尤其是这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池骋瞥了一眼,不置可否,反而问道:“怎么想起画画了?”
“闲的呗。”吴所畏把玩着彩色铅笔,语气慵懒,“总得找点事做,又不能真变成猪。这个挺好,不用动脑子,随心所欲。”
池骋看着他重新变得红润有光泽的脸颊和那双恢复了灵动狡黠的眼睛,知道他是真的在享受这种“无所事事”。他低头,吻了吻吴所畏的耳尖:“喜欢就画。”
“那当然,”吴所畏被他弄得有点痒,笑着躲了躲,随即又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池骋,我们周末去写生吧?就去郊区那个湿地公园,听说现在风景正好。”
“好。”池骋几乎没有犹豫。
就在吴所畏享受着难得的闲适,并开始发掘工作之外的生活乐趣时,一个微小的涟漪,悄无声息地荡进了他的世界。
这天,他心血来潮,去工作室拿之前落下的一本书。几个月没来,工作室依旧忙碌,但氛围井然有序。苏总监和秦薇见到他都很高兴,拉着他聊了几句近况。
临走时,秦薇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包装朴素却颇有质感的信封递给他:“吴总,前几天有个挺特别的邀请函寄到工作室,是给您的私人名义。”
吴所畏有些疑惑地接过。信封上没有太多花哨的装饰,只在角落有一个烫金的徽标,看起来像某个基金会或非营利组织。他拆开,里面是一张措辞恳切的邀请函。
发函方是一个致力于传统手工艺保护与创新的公益基金会。他们不知从哪里看到了“未来方舟”项目中,吴所畏对本地再生材料和某些传统工艺元素的巧妙运用,深受触动。基金会正在筹划一个名为“薪火相传”的长期项目,旨在邀请不同领域的当代设计师,与散落在民间的老手艺人进行深度合作,共同创作既能体现传统技艺精髓,又符合现代审美与实用性的作品,以此探索传统工艺在当代活下去、甚至活得更精彩的可能性。
邀请函里,基金会负责人用谦逊而真诚的笔调,阐述了项目的初衷,并直言不讳地表示,他们关注吴所畏很久,认为他设计中那种对“温度”和“人文关怀”的执着,与项目的理念高度契合。他们诚挚地邀请他,作为该项目启动后的首位合作设计师,前往南方一个以竹编闻名的小村落,与当地一位年逾七旬、技艺精湛却面临传承困境的老篾匠进行为期一段时间的驻地创作。没有硬性的商业指标,没有紧迫的时间限制,唯一的期望,是能碰撞出一些真正有生命力的东西。
吴所畏捏着这张薄薄的信纸,站在工作室门口,半晌没有动。
这不是一个商业项目,没有丰厚的报酬,甚至可能耗费大量时间精力而毫无“成果”。它更像是一个纯粹的、关于探索和传承的邀请。若在以前,被各种商业项目和工作室运营裹挟的他,或许会权衡利弊后婉拒。但此刻,刚刚从高强度工作中抽身、正在重新寻找生活重心的他,却被这封信里描述的那种缓慢的、专注的、与土地和时光对话的状态,轻轻拨动了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