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召开当天，天空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灰色绒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都变得更加浓重。
池骋换下了病号服，穿上了一套熨烫平整的深色西装。尽管脸色依旧比平时苍白，唇色也有些浅淡，但当他挺直脊背，系上领带的那一刻，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不容置疑的池总便又回来了。只是那深邃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偶尔微蹙的眉头，泄露了他身体并未完全康复的事实。
吴所畏站在他身边，帮他整理着衬衫的领口，动作细致，手指却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这是池骋必须面对的战场。
“刚子已经在楼下等了。”吴所畏低声说，将最后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温热的补充资料递到池骋手里。那是他根据昨晚池骋的提点，连夜修改完善的可视化分析图，重点更加突出，逻辑链条也更清晰。
池骋接过，指尖与吴所畏的短暂相触，带着安抚的力度。“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在吴所畏脸上停留片刻，那里面有担忧，有关切，更有一种无声的信任和支持。
刚子开车，一路沉默而平稳地驶向远端集团总部。车内气氛凝重。池骋闭目养神，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推演着会议上可能出现的每一种状况和应对策略。吴所畏坐在他旁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池骋放在膝盖的手背上。池骋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反手将他的手握紧。
集团总部大楼高耸入云，此刻却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会议室设在顶层，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当池骋在刚子的陪同下，推开那扇沉重的实木大门时，原本有些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董事的目光，或担忧，或审视，或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林董，那位资历最老、头发花白的董事，坐在长桌的另一端，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严肃：“池总，身体要紧啊。集团的事情，我们可以暂时……”
“不必。”池骋打断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会议室，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他走到主位，没有立刻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所有伪装。“既然各位如此关心集团的未来，那我们今天就把事情摊开说清楚。”
会议开始，林董一派的几位董事率先发难，矛头直指那几个海外项目。他们搬出各种数据，强调前期投入的巨大成本，渲染当地市场政策的不稳定性，质疑投资回报周期过长，会严重拖累集团的整体盈利能力，言辞激烈，几乎将池骋的战略定性为“好高骛远”、“拿集团命运赌博”。
“我们远端几十年稳扎稳打，靠的是深耕主业！而不是去那些不毛之地冒险！”一位依附林董的董事拍着桌子说道。
会议室里气氛剑拔弩张。支持池骋的几位董事试图反驳，但在对方准备充分的数据和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池骋始终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偶尔端起手边的温水喝一口。直到对方一轮炮火暂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喧嚣。
“说完了？”他抬眼，目光落在林董身上，“那么，现在来看看，你们口中的‘不毛之地’，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示意刚子将资料分发下去。不仅包括集团内部详尽的调研报告和盈利预测，还有吴所畏整理的那份视角独特、充满说服力的可视化分析。
“诸位看到的，是传统行业分析报告无法捕捉到的细节。”池骋的声音沉稳有力，他走到电子屏幕前，亲自讲解，手指点着那些由吴所畏精心制作的图表，“这些地区的年轻消费群体正在迅速崛起，他们对品质、对设计、对个性化体验的需求，呈指数级增长。他们厌倦了千篇一律的全球化产品，渴望能够代表他们文化认同和个体表达的独特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