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欢呼如雷,百名“未死烈女”被正式赦免,安置于新设“安嫠所”。
牌坊倒塌之声,响彻南北。
而那一夜,春寒料峭,沈知微立于城东“控诉墙”前,掌心贴着冰冷的砖石。
墙上,血衣碎片与碑石残片交错嵌合,每一块都藏着一段无声的控诉。
风过处,纸影轻晃,孩童的歌声隐约传来:
“哭碑裂,控诉立,白衣娘子说真话……”
她仰头望着东方微亮的天际,轻轻抚过听诊器上的玉壳。
那“救”字仍在跳动,如同心跳。
碑文尚未刻下,但她已听见,千万个声音在风中低语——
生而为人……春寒料峭,风如细针刺骨。
城东“控诉墙”前人影攒动,却不闻喧哗。
百姓们自发前来,站在残碑与血衣之间,目光落在那方尚未刻字的青石上——今日,不是祭死,而是立生。
沈知微一袭素白医袍,未施脂粉,发髻用一根银簪简单绾起。
她立于碑前,手中握着一支特制铜凿,指尖微凉,眼神却炽烈如火。
小满捧着金箔轻步跟随,招娣站在最前,小脸绷得紧紧的,怀里抱着第一张贴金纸。
“生而为人,不必以死证清白;活者有声,胜过千座贞节台。”
十六个字,由她亲笔拟定,字字如刀,剖开三百年礼教铁幕。
鼓声三响,沈知微抬手,将铜凿轻轻递向招娣。
孩子迟疑一瞬,抬头看她,眼中映着天光与希望。
沈知微颔首:“你来。”
那一瞬,仿佛时光倒流——三十年前,一个少女在池塘边无声呼喊“哥,水冷”;而今,一个小女孩踮起脚尖,把金箔稳稳贴上“生”字第一笔。
阳光破云而出,洒落碑面,金光骤闪。
悬于碑顶的听诊器玉壳忽然轻震,虹光流转,宛如百魂低语,又似春风拂面。
有人跪下了,是鲁南星——那位曾为守典盟刻了半辈子烈女碑的老石匠。
他颤抖着双手抚过新碑,老泪纵横:“这碑……我愿意凿。这辈子,头一回,觉得手里这把锤子,是有温度的。”
人群静默,继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啜泣与欢呼。
沈知微没有笑,只是静静望着远方。
她知道,这一碑立下的不只是废除旌表的政令,更是对千年“以死为荣”的彻底反叛。
从此以后,女子不必用命去换一块冰冷牌坊。
活着,本身就是最高贵的证明。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她独坐院中石凳,掌心摊开那方绣海棠的素锦帕——阿莲遗物,也是她穿越以来始终无法解读的执念之源。
月光如练,她再次将帕子贴近听诊器玉壳。
刹那,玉内血晶轻颤,一道模糊多年的低语终于清晰成形——
“救……救我……后来者,替我活下去。”
温柔女声,带着临终的喘息,却如惊雷贯耳。
沈知微闭目,喉头微动。
原来不是求她救人,而是恳请被记住、被延续。
阿莲死前最后一念,竟是托付未来。
她缓缓将帕子叠好,收入袖中贴心之处,动作庄重如封存圣物。
脚步声自廊下传来,不疾不徐,踏碎月下树影。
谢玄来了。
黑袍猎猎,面容冷峻如霜,手中递来一份密报,边缘烙着西北驿骑的火漆印。
“西北三州,已依‘女医堂模式’设医塾,首期百名女子报名。”他声音淡漠,却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弧度,“你说的绳子,正在一根根断。”
沈知微接过密报,指尖轻抚纸面,忽而仰头望月,唇角微扬:“不,是在重新编织。”
远处,不知是谁,在控诉墙上挂起了一盏灯笼。
昏黄光晕里,那一片曾被血书涂满“我不愿”的刻痕,如今不再哭泣,而是像星星一样,静静闪烁。
风过处,仿佛听见千万个声音在低语——
我们,要活着。
可就在此时,沈知微目光掠过案头尚未拆封的京畿七州奉医司呈报,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她从未下令普查妇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