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亡者执方(1 / 2)

刑部大狱外,青石广场上搭起三丈高台,四角悬灯如昼。

圣谕特许的义堂公审,前所未有。

百姓挤在栅栏之外,踮脚张望。

三十六位命妇端坐于西侧锦席,珠翠不摇,呼吸凝滞。

太医院七位白发老臣立于东台,手扶玉笏,目光沉沉落在那口漆黑棺木之上。

沈知微一袭素白衣裙,腰间未佩金玉,只悬着一枚银质听诊器,血晶嵌于胸件中央,幽光流转,宛如活物。

她缓步上前,指尖抚过棺盖缝隙,轻轻一推——

“吱呀”一声,尘灰飘落。

李阿妹的尸身静静躺在其中。

少女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色青灰如腊,腹部缝合处针脚粗劣,皮肉翻卷,像是被屠夫草草剁过的猪肉。

一股淡淡的腐腥味弥漫开来,有命妇掩鼻欲呕,却被身旁人死死按住手腕。

“看清楚。”沈知微声音不大,却穿透全场,“这是‘还阳丹’的第一味药引——活胎未娩,母体尚温。”

她抽出腰间银刀,刃口薄如蝉翼,在晨光下泛出冷蓝。

刀尖轻抵旧创边缘,缓缓划开。

动作精准得如同解剖课上的示范,没有一丝颤抖。

皮层分离,筋膜暴露,腐而不烂的胎盘残片赫然显现,表面覆着一层暗褐色黏液。

全场鸦雀无声。

春兰双手捧着白瓷盘跪伏于地,沈知微将胎盘轻轻放入盘中,随即取出听诊器,贴近组织表面,滴入一滴清露。

刹那间——

血晶爆发出刺目强光!

空中骤然投影出一段完整影像:

善堂厢房,烛火昏黄。

李阿妹坐在床沿,手中紧攥一张焦黄药方,神情不安。

“大夫说只是调理身子……为何要锁门?”她喃喃自语。

门开,鬼手张走入,身后跟着两名蒙面学徒。

他面无表情,手中托着一只青铜碗,碗中液体泛着诡异紫光。

“双胎克母,留之祸家。”他低声念道,一把捏住少女下颌,强行灌药。

李阿妹挣扎,呛咳,双眼逐渐失焦。

最后一刻,她被人按倒在床,腹部袒露。

鬼手张执刀而下,刀锋切入腹腔时,她猛然睁眼!

瞳孔剧烈收缩,嘴唇颤抖着张开——

听诊器同步传出微弱气音:“方……给我娘……”

“啊!”春兰猛地抬头,泪如雨下,“那是柳氏写的安胎方!三天前她偷偷塞进我袖子里,说若她死了,请我务必交给她母亲……可她死前一直攥着,直到被人从指缝里抠出来烧了半张!”

沈知微缓缓转身,从袖中取出半张焦纸,边缘蜷曲碳化,但字迹清晰可辨。

她将其举至空中,与投影中的药方比对——

笔锋转折、墨色浓淡、连一处飞白都分毫不差。

“诸位都看见了。”她声音陡然拔高,冷冽如霜,“一个将死之人,不求生,不喊冤,只想着把一张安胎方传出去,救另一个孕妇。你们说她是货物?可她心里装的,是救别人的药!”

台下一片死寂,唯有风吹幡动的猎猎声。

就在此时,她猛然转身,走向另一具男尸——那是昨夜从乱葬岗挖出的无名尸,胸口插着冥医行标记的青铜签。

听诊器再度贴上心口位置。

血晶闪烁,画面接连跳出——

第一幕:一名农妇跪在灶前,怀里抱着襁褓,轻声哼唱,“石头啊,娘等你爹赶集回来……给你买红布兜……”

第二幕:深宅小院,妇人倚门远眺,“三郎已去边关七月,归期就在春尽前……”

第三幕:荒野草棚,男子怒吼,“我不是瘟尸!我是工部修渠的差役!放我走!”

第四幕、第五幕、第六幕……连续七段记忆碎片,皆出自不同尸体临终三息内的意识残留。

而每一幕的最后,镜头都扫过他们被注射药物的臂弯,或是灌下的黑色汤药——瓶身上,赫然印着工部官印编号。

“周明远。”沈知微冷冷吐出三字,“工部侍郎,主管京畿营造十年。你们可知他每年拨给‘慈济善堂’的‘防疫专款’是多少?三千两。而这些尸体,都是他以‘瘟疫隔离’为名,秘密送往冥医行的‘药材’。”

一位太医院老臣踉跄后退,颤声道:“这……这不是医术,是……是烹人!”

“烹人?”沈知微冷笑,“他们连烹都不算。他们是把活生生的人,当成炼丹炉里的柴火,烧成灰烬,只为熬出几粒能让贵人多喘几年气的丹丸。”

她抬手,指向角落。

鬼手张跪坐在阴影里,双手沾满自己调制的药膏,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