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袖中的微型罗盘指针微微偏转——那是她与小满生之间,唯一的定位信标。
他还活着。
信号稳定。
市集深处,鬼手张正举起一盏幽蓝灯笼,走向最内侧的炼药室。
门开刹那,浓烈腥气扑面而来,墙上挂满风干的器官,炉火熊熊,坩埚中翻滚着暗红色液体,隐约可见胎儿轮廓。
而在那炉边案上,摆放着一本紫檀封皮的册子,页角露出半个字迹——账。
沈知微眸光骤冷。
她缓缓摘下听诊器,轻轻放在案上。
下一秒,指尖已扣住腰间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时机已到。
她不需要更多证据了。
她要的,从来不是揭露,而是——斩断这根悬丝,让所有冤魂,彻底安息。
黑骑如夜潮破闸。
沈知微五指一收,袖中罗盘点亮最后一道光纹——信号未断,小满生仍在梁上吊着,像一具静默的祭品。
她抬手,指尖划过喉间,无声下令。
下一瞬,三道火蛇自乱葬岗四周腾起,撕裂死寂。
第一路黑骑从通风口突入,硫磺烟筒轰然爆开,浓黄刺鼻的烟雾顺着气流倒灌市集。
刹那间,阴风逆转,悬挂的尸体猛地一荡,那些维系“人灯”的青铜丝发出尖锐震鸣。
蒙面学徒猝不及防,呛咳声此起彼伏,纷纷扯入外毒,心神即溃。
第二路直扑出口,铁链横拉,铜门轰然闭锁。
数名欲逃之徒被拦腰截下,其中一人怀里掉出紫檀册子,封皮烫金写着《阴膏录》三字,页页记录着女子生辰、胎次、死亡时辰,甚至标注“双胎纯阴,炼膏上品”。
而她,已提裙奔入主厅。
春兰紧随其后,手中托盘盛满醋液试纸。
沈知微脚步未停,一把掀翻正对炉火的巨锅。
滚烫浓汤泼溅地面,浮起层层粉嫩组织,似耳廓,似指节,竟还有尚未成型的脐带蜷曲其中。
她不动声色,将一片残渣夹起,浸入醋液——试纸瞬间转为深红。
阳性。胎盘组织反应。
“这锅里煮的,不是药。”她声音冷得如冰刃刮骨,“是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
全场死寂。
她缓缓举起听诊器,血晶仪贴上锅底焦痕。
仪器嗡鸣骤响,幽光暴涨,画面撕裂黑暗——
“孩子还没生……救救我……他还在我肚子里……”
女声重叠,如千百冤魂齐哭,回荡在穹顶之下。
一名年轻学徒跪地抱头,惨叫出声:“她们在说话!她们在骂我们!”
鬼手张猛然回头,眼中竟无惧意,只有癫狂的炽热。
他转身欲踹灭炉火,毁去核心丹鼎。
可脚未抬起,一道黑影已从天而降——谢玄踏梁而下,玄袍翻卷如鸦翼遮月,一脚狠狠踹在他脊椎之上。
老冥医当场扑倒,口中喷出黑血,却仍仰面大笑,牙齿染血如兽。
“你懂什么?”他嘶吼,眼白泛赤,“饥年尸横遍野,蝼蚁不如!我把他们的肉变成药,让贵人多活十年,让将军再战三场——这是续命,是功德!你们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
沈知微一步步走近。
她没有怒斥,没有辩驳。
只是蹲下身,将听诊器冰凉的胸件,稳稳贴上他剧烈起伏的胸口。
血晶微闪,画面再现:
泥墙密室,李阿妹被按入血盆,双脚抽搐。
最后一刻,她拼尽全力抬头,眼神清明如镜——不是哀求,不是恐惧,而是控诉。
她的唇一张一合,无声吐出三个字:
“我不服。”
风止了。
丝断了。
悬于中央梁木的一具女尸,忽然松脱,重重坠地,尘埃四起。
鬼手张瞳孔骤缩,仿佛第一次听见死者的声音。
他颤抖着伸手想去抓那根断裂的青铜丝,却被谢玄踩住手腕,咔嚓一声,骨裂轻响。
“你说你在行医。”沈知微站起身,拂去衣角灰烬,目光扫过满堂惊惶,“可真正的医者,从不以活人祭刀,更不把未诞之婴,炼成延寿的渣滓。”
她转身,望向那口仍在冒烟的丹炉,语气平静得可怕:
“你们欠下的债,该还了。”
血晶仪尚在低鸣,屏幕余光未散——那一句“孩子还没生”,仍在循环播放,如同亡者不肯闭目的双眼。
远处,晨光微露,刑部方向传来马蹄急响。
一封朱批密函正在途中,即将落地。
而她知道,这场清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