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双腹照影(2 / 2)

数据确凿,铁证如山。

可当沈知微携证据再赴正堂时,崔氏竟端坐如神明,冷冷道:“邪祟附体,岂是你几块布片能解释的?你不过是在替鬼魂擦洗罪业罢了。”

沈知微看着她,忽然笑了。

笑得冰冷,锋利,如同手术刀剖开最后一层伪装。

“您说得对。”她缓缓开口,“有些东西,确实不是凡人能看见的。”

她取出听诊器,轻轻放在案上,金属头朝向崔氏。

“但有些人,能听见。”

夜深,沈知微回到偏院,取出今日胎心记录,一一比对。

六件清宁兜穿戴期间,胎心得分稳步回升;三件来自可疑绣坊的替换兜,则每次穿戴均引发不同程度胎危反应。

双腹对照,结论清晰:致死之因,不在血脉薄弱,不在风水冲撞,而在那一层层锦绣之下,藏着系统化、批量化、按月份编序的谋杀程序。

她摊开图纸,在烛光下默绘一条隐秘产业链:从南疆流散的蛊术残本,到京城各处绣坊女工唇缝红线、不得言语的诡异禁令,再到宗妇集团以“祈福”为名统一定制、分发“净嗣符兜”……

这不是一个人的恶,而是一整个阶层对庶出生命的清洗。

她合上笔记,望向窗外。

月色惨白,照见屋檐一角振翅欲飞的黑影。

而那地底之下,铁箱封尘已久,箱壁锈迹斑斑,却仍掩不住其上镌刻的姓氏与日期。

最近一批,墨迹尚新。

标签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沈·知·微铁箱开启的刹那,地窖中弥漫起一股腐草与朱砂混杂的腥气。

谢玄立于幽暗深处,玄色披风垂落如墨,手中提灯映出铁箱内层层叠叠的符包——皆以素绢包裹,针脚细密如绣,每一只上都贴着标签,按月份编序,井然有序,仿佛不是谋命之物,而是官坊账册里的寻常货品。

他目光冷峻扫过,忽而顿住。

最上方那只,墨迹未干,三个字刺目惊心:沈·知·微。

他指尖缓缓抚过那名字,指节泛白,眼底骤然翻涌起一场无声风暴。

掌医监三字,竟也被列于“净嗣”名录之中。

她救人的手,正被准备扼杀她的系统悄悄记录、编号、等待时机。

“宁错百,不漏一。”

他念出账册上的批注,声音低哑如刃出鞘。

灯火晃动,映出墙上斑驳影子,像无数挣扎的胎儿在壁上扭曲哭嚎。

他合上铁箱,一声轻响,却似惊雷贯耳。

三口铁箱尽数封印,账册收入袖中,脚步未停,直奔宗祠暗道出口。

巡夜卫兵尚未反应过来,已被护尺卫以“查禁私藏蛊器”为由封锁全场,无人敢阻。

这一夜,永宁侯府地下埋藏三十年的罪,第一次见了光。

而天边初露微曦时,掌医监沈知微已立于正堂中央。

她身着靛青医袍,腰佩听诊器,血晶仪悬于腕间,光华内敛,却如剑出鞘。

堂下众人屏息凝神——命妇、管事、绣坊领班、连同崔氏本人都在场,谁都知道,今日是“七日试验”的终局。

“这是我记录的胎心图谱。”她将两幅绢图展开,高悬于堂前屏风之上。

左侧一幅,波形杂乱如枯枝断裂,低频震荡,几近平线;右侧一幅,则如江河奔涌,节奏有力,起伏分明。

“此为柳姨娘穿戴‘祈子肚兜’期间所录,胎心频发衰竭,三次濒临滑胎。”她指向左图,语调平稳,“此为换穿‘清宁兜’后七日数据,胎动增强,节律规整,今日清晨已现破水征兆,产程自然启动。”

满堂寂静,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崔氏猛然站起,脸色惨白如纸:“你……你篡改数据!这是妖术!是你们用邪器惑乱人心!”

“邪器?”沈知微淡淡一笑,取下听诊器,轻轻放在案上,金属探头朝向崔氏,“那您可敢听一听?听听您口中被‘克死’的孩子,当初是否也曾这样有力地跳动过?还是说——”她逼近一步,眸光如刀,“从一开始,他们就被这件‘福佑之物’,一点一点,毒杀了生机?”

崔氏浑身剧颤,嘴唇哆嗦,红线缠绕的手猛地拍向桌面:“我儿子是嫡长!怎能容那些贱婢染血承嗣!我是在净化血脉!是在替天行道!”

“天道?”沈知微冷笑,“天道若允杀害无辜,那我今日,便以人道破之。”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清亮婴啼,划破晨雾。

稳婆飞奔而来,喜极而泣:“生了!柳姨娘顺产得子,母子平安!胎位正,哭声壮,足足六斤八两!”

满堂哗然。

沈知微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眼中无喜,唯有一片清明坚定。

她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阳,血晶仪静静贴在袖下,温润如初生之阳,脉动不息。

而她不知的是,宫门外,一道黄绫已悄然出宫,落于司礼监案头。

春寒未尽,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京城三十六家主母的名册,已悄然送至各府门前。